“啊……啊啊欠！！”
该死的九月，天还没开始凉就感冒了。一大早送球球去上学后，黎冉开车回魏公馆，看一下修复的进度，顺便找一些东西。
刚下车老梁就匆忙跑过来，脸色惊慌的比手画脚。
她歪着脑袋看不出个所以然，示意老梁进房楼再说。
房楼是老梁住的地方，老梁有洁癖，整理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桌上搁着报纸和书籍，一张单人小床，附带浴室，出去是魏公馆的小花园，居住环境比一般的公寓好上太多。
黎冉很久没来房楼坐坐，趁老梁忙着找纸笔的功夫，她顺手拿过桌上的报纸坐在藤椅上翻看起来。
果然，昨晚大西古塔的事情上了头版，专家的意见是地层流动的塌陷，民间研究者则以那条地底道做依据，说什么地底人鬼怪乱神。
反正一切和她无关，看了几眼就放回去，这时老梁也拿了纸笔过来。
她接过一看，顿时全面警备的眉头一紧，让老梁乖乖在房楼待着，自己则快速往扶摇宫靠近。
本子上的字是：一个自称‘狼’的男人在等你……
踏破铁鞋无觅处，没想到狼竟然胆大到躲在魏公馆，省了她一通好找。
远远看见扶摇宫的门大开着，狼就站在门口，单手插着口袋倚靠墙上，嘴上叼着点燃的烟。
黎冉也不掖着藏着，瞬移落到狼面前，他眼里没有一丝诧异和恐慌，反而扬起嘴角坏坏一笑，眼神示意她跟过来。
进去就闻到很浓的腐尸味，抬头第一眼就看见躺在扶摇宫正中央青花砖上的夏小光。昨天在大西古塔他就被杀死，此时像在进行某种黑暗仪式一样放着，身边还摆着点着的蜡烛，有点像当时冰穴的七星灯。
但是黎冉相信，狼只是纯粹想把气氛搞得诡异点。
四下环顾并没有找到小花，气息也没有，想来小花被狼藏在另一个隐秘的地方。
没有废话，黎冉抬头盯着狼的脸，一字一句问：“怎样才把小花还给我！”
狼忽然冷笑摇头，蹲下游戏般的摆弄了下蜡烛，顺势在旁边坐下，动作有点吃力和笨拙。
他受伤了？！
的确，昨晚在大西古塔，为了躲开爆炸和塌陷，他带着夏小光和小花从三层跃下，左脚踝粉碎。没有就医，只是用自己的常识草草治疗。连夜潜入魏公馆，制服老梁，心安理得的在这里住下。
看着夏小光惨无血色的脸，和已经停止的心跳呼吸，以及跑光了的灵魂，黎冉无能为力，难过的吸了吸鼻子，起身时已经是眼泛泪光。
小鬼，但愿那个世界无灾无痛无仇无恨，一路走好……
“呵呵，你真行，昨天被逐龙刺伤，今天就跟没事人一样……怪不得主人把你视为最深的恐惧——”
黎冉抹去眼角的泪水转身看他，冷却了内心。
“你的主人是将骸？”
“主人就是主人，我永远不用知道他是谁，只用做我的忠仆……”
“为了报仇，把自己的灵魂献给将骸那种肮脏的人……呼，我看够了这种人间惨剧，收手吧，狼……张之恒——”
狼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太久没听到别人喊自己这个名字，竟觉得陌生的很。在漫长又黑暗的成长过程中，他忘记了自己的真名，忘记了自己是谁。‘狼’也是将骸赐给自己的名字，孤傲不训，嗜血杀戮，却永不会抛弃同伴。
而他最好以及最后的同伴死在了昨天！眼睁睁，看着他为了自己而死！
这种撕心裂肺的痛，如蚀骨般渗透身体，每每闭眼就会想起这些年所经历的一切。
黑暗，痛苦，折磨和仇恨，全都拜季如平和秦道天所赐！
到最后仇报了，灵魂也没了，却陷入另一场充满黑暗，痛苦，折磨和仇恨的旅途里。
可笑，人生竟如此不堪！
烟一根接着一根。脸，掩藏在烟雾之下。悲伤不散，心绪难宁。
忽然他仰天大笑几声，狂妄且绝望。没有一丝犹豫，将点燃的烟塞入口中，像品尝美食，一脸满足的吞咽入肚。
黎冉难以置信的皱眉看着，他俨然疯了，可奇怪为什么没有血腥味。似乎刚才烟头的火苗，并没对他的咽喉身体造成伤害。
陡然回想起那晚在顶楼，狼被赶来的老爹击落高楼，却眨眼间失踪。重重现象显示，他不是什么软弱又无能的人类！
“你……呵呵，懂了，原来是这样。”
说着她原地盘膝坐下，面带微笑，不急不躁。因为她知道将有一个精彩故事可以听。
果然，狼的智商不负她所望，抬眸浅笑间懂了她想当个倾听者的意愿，重新点燃一支烟，抽了口后打开了封闭多时的心扉。
不过说的是黎冉已经从他大脑里探知的往事，等讲到和昨天有关的事情时，狼有意识收口，也许是感觉到外面的平静太不寻常，小心过去查看。
“不用紧张，我让所有工人都回去了，魏公馆里只有你，我，老梁三人。”
“老梁？那个看门的老头？”
“你可以叫他老梁，不过别叫他老头，我不喜欢……”
“装聋作哑，不是什么好人！”
黎冉疑惑的看了狼一眼，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狼却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看着她大笑不止，之后干脆打开大门，故意提高音量：“可笑你无所不能，洞悉一切，却看不清身边的人。你的心眼是装饰吗？哈哈，我现在告诉你，黎冉，你心里所谓忠心耿耿的老梁，不过是蛰伏在你身边多时的眼线！”
“你……呵呵，你在开玩笑吧，这不可……”
“是不想承认自己的愚蠢，还是对人性失望透顶？或者不相信我这种混蛋？”
黎冉冷静摇头，太过冷静，以至于眼眸上像蒙上了一层阴翳。
“不，我相信你——”
“呵呵，你这种人才配做我的朋友……”
“不过老梁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待在魏公馆已经几十年，又是谁一个局布了几十年？这一切说不通……”
“你仔细想想，当时有谁对魏公馆虎视眈眈，想攻克这里？”
“想？我……”脑海里陡然出现一个人的身影，身体跟着一怔，看狼的表情愈发难以置信。“是老爷子——”
狼赞赏的鼓了下掌，已经发现躲在小道草丛后的老梁，没有说破，继续不动声色的笑着讲述。
“我的幼年，父母死于一场冤狱……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平民百姓，性命堪比蝼蚁，甚至更贱——后来我被一个有娈童和暴力倾向的叔叔带出国，艰难成长，可一直没忘了仇恨，我无法忘记！！”
仇恨像烈火焚身，只要想起，灵魂必受折磨，无法平静……
“可秦道天和季如平是何许人也，别说报仇，当时的我根本靠近不了他们。也正是那个时候，主人出现了，他带给了我希望——”还有他到现在也不敢回想的绝望……“主人帮我想了一个完美的计划，赐予我常人不敢想的力量……和身体。也是那天，狼王声名鹊起，响彻世界！”
黎冉想起了明约翰古堡的耶萨，看来和狼相同，看似拥有龙火纹的力量，其实只是一点皮毛，能够抵抗伤害，还能简单的飞翔。恐怕的是这只是提前燃烧生命，将来会死得很惨……
“果然，秦道天盯上了我，抛出了橄榄枝。我理所应当进入星河，成为他的手下，性质和KM的竞天泽相同。哦对，唯一不同的是，那家伙充其量是受制于秦道天，而我是为了报仇而来！后来秦道天死了，季如平也死了，我大仇得报，我似乎了无遗憾，可我喜欢秦氏帝国，我想得到它！”
“所谓的性质相同，也包括老梁？”
“和你这种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哈哈！其实你比任何人都要警惕，之所以没怀疑过老梁，只是因为理所当然。理所当然的以为老梁是龙阳救下的就是好人，理所当然的认为哑巴好倾诉，把所有事情都告诉老梁——可是你忘了一点，无论倒退几十年还是现在，管着黑白两道的是谁！”
“秦……家人——”
“当年老梁根本不是因为被人出卖身受重伤昏在路边，他根本就是秦道天的棋子！当时秦道天不知从哪里打听到，魏公馆的主人是神人，为了复活他心爱的女人，他想出这个计划。老梁念着秦道天的恩情，又害怕说错话，干脆亲自割掉自己的舌头，上演了那出好戏……”
黎冉情绪激动的嘶声怒吼‘不可能’，印象中和老梁的初见，落寞难过时的依靠，她根本不相信狼所说的是事实！最相信的人是安排的眼线，把自己的秘密不断输送出去，这对她来说太残酷了……
“难以相信是吧？呵呵，上次我看到老梁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很多年前我在星河的龙虎唐看到过老梁，星河龙虎堂是什么地方，你心知肚明，我也不用再多做解释。假设你还是不愿相信，我帮你叫他过来当面对……”
“不需要……”
“假设，老梁需要呢？”
在狼邪魅阴冷的笑声中，老梁一脸惭愧的走过来，始终不敢抬头看黎冉。
她把他当成最相信的人，他何尝不是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那段时间每晚听她讲心事，渐渐忘记了来这里的目的，也忘记了原来的姓氏和职业，欺骗自己就叫老梁，就是魏公馆的守门人。
此时她看着他，眼泪控制不住的掉下，他的沉默和内疚粉碎了内心给他找的所有接口。他默认了，可笑过去数十年，把所有心事告知，曾在他身上投入对父亲的依赖和信任，不过是笑话一场……
“能自割舌头，这种气魄，除了当时秦道天手下头马，也只有老拐最钦佩的老大冯大年了。我说的对吧，冯大年先生？”
黎冉对这个有所耳闻，满心期待老梁会摇头否认，可是他没有。当年以铁骨著称的冯大年，是个比老拐还凶残好斗，比王刀心机城府更深的人。不过在某一天突然消失，秦道天对外宣称冯大年死了，没想到只是换了个身份，蛰伏自己身边伺机而动。
人是种恒奇怪的生物，会把自己弱小的心脏分割成几块，分别装着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信念那一块在老梁身份被揭开的同时粉碎，心脏俨然碎了一块，痛得无法呼吸。
只能默默忍受过去的记忆碎片，残忍的从脑海里掠过，把过去的温馨和温暖变成了可悲又可笑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