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随意说着,忽而方鸿云一抬手,杜无灵便也立刻停住嘴。
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紧不慢悠闲自在的很,一步步走到了房门前,停了下来。
门被推开,发出极轻的吱呀一声。
这屋子的真正的主人推开了房门,步子还未迈进来,便先对上了二人若有所思的眼神。来人偏了偏头,忽然转了身,又要往外走。
似是没料到来人的意图,杜无灵出声道:“且慢,阁下为何要走?”
那人脚步闻声便又停住,如浓墨勾勒的青丝随意垂落下来,随着转身的动作晃动。屋主人手里依然拿了把扇子,纵然是这般微凉的天气,也在轻轻摇动,腰间的琥珀坠子流光回转,慑人的很,可见屋主人的心情是着实不错。
眉目如画,肆意萧然,眸子里却偏生和方鸿云是不一样的韵味,冷冷淡淡的一抹笑意:“我看你们在办事,无心打扰你们。”
他的声音很温和,适合娓娓道来天下事。世上人若是听闻他说过的故事,便知道再无能比得上他口中所言的风雅。
书生模样,举世无双少年郎。
杜无灵有些意外,企鹅并不是因为来人长得如何,而是这位屋主人,她此前见过。
相思客栈的,说书人。
方鸿云却觉得这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倒也不是见过,只是这气质行事,总让她觉得,似乎曾有什么相似的东西再心底欲动。
他抿唇思量一下,忽而想了起来。
那正是他在相思客栈曾听见过的笛声,无端的,他便能认定了,吹笛的便是眼前人。
杜无灵站起身,说道:“阁下多虑,不过是在等着阁下前来罢了。”
说书人也并不觉得他们的镇定有多么奇怪,无悲无喜的眼神在二人身上一扫而过,说道:“你体弱,不仅受伤,还中过媚毒。他体内有蛊毒,失血过中,你们刚醒来,不宜过多操劳。要多加休息。”
说书人眼睛一撇,清清楚楚看见二人身上的纱布上依稀还能看得见血,他眉毛纹丝不动,心中却明了方才杜无灵和方鸿云肯定用力或是长时间的站着,有些劳累了,否则清理干净的伤口,如何还会溢出血渍。
方鸿云脸上不动声色,只是指节握的紧,露出伤口有些隐隐作痛的痕迹,说书人看了看,却并不点破。这点伤对常人来说或许早就没命在了,只是方鸿云身上最严重的伤势,是他体内的蛊毒,重伤累及心脉,让方鸿云一半的功力都散尽了,现在方鸿云如此的虚弱,全身无力,大约也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了。
说书人眸中掠过一丝深思,方鸿云虽然没说什么,可必然都是要靠双手支撑在桌子上才能勉强站的起来,说书人倒不怕怕方鸿云坚持不住,不过是觉得,忽然在自己这儿死上一个人,自己这么长久维持下来的安稳日子也会也会被拖累,想到这里,才开口不咸不淡的奉劝一二。
“那倒是……多谢阁下了。”杜无灵点了点头,算是领了他的好意,说道:“请问阁下,可是从护城河中救起我们的人么?”
说书少年失笑,摆了摆手说道:“说什么相救,小生不过是路过,随手捞上你们而已。”
这话说的推脱,全然没给自己居什么功劳,杜无灵却依然郑重拜谢:“多谢阁下的救命之恩,”
她没多言,也知道这说书人来历不凡。先前扶苏哥哥曾说过,他一开口,说的竟然就是李家的秘闻,而后更将笙歌楼的事情,说的隐晦,公之于众。如今杜无灵和方鸿云身受重伤,被他所救,原本应当毫无交集的人,却从方才到现在,半句不过问自己和方鸿云到底是谁,是什么身份,随意说了几句,也不过是问一些伤势如何。
难道他竟不觉得,随意救人,会把祸患引到他的身上么?
可说书人这样一幅无欲无求的样子,说是别有用心,却又实在不像。
屋子书架上的书册摆的满满当当,上面没有落下一丝灰,天文地理,五行八卦,寻常说书人,可不会这样。
“这衣裳,还有上药,不过是我请这附近一个村仆来给你们收拾干净罢了,看得出你们都是富贵人家,若是嫌弃,那小生真当是罪该万死。”说书人笑着说道。
只是那眼里,清冷的得很,没有半分笑意。
杜无灵阻止他的话道:“怎么会,多谢阁下的救命之恩倒是真的,还命人给我们换下了湿漉漉的衣服,伤药包扎,救人一命最是难得。说多少谢也不算够,如何能有嫌弃之意。”
说书人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说道:“若真是这样,小生便放心了。”
“只是,小女子可否一问……阁下尊姓大名?”
杜无灵目光也不躲闪,对着说书人直接了当的问。说书人方才道现在不曾多言,看起来随意的很,话语里却根本什么也没说清楚。
他姓甚名谁,为何救人。
说书人啪一声收拢扇子,竖起抵在唇间:“小生不过个居无定所的说书先生,所谓名字,江湖人大多也不记得,你们更是无需知道。”
杜无灵不软不硬的推回去:“阁下不肯告诉我们,可是怕……我们以后回来找阁下的麻烦么?”
说书人竟是了然一笑:“非也,非也——小生知道你们的为人,必然不会忘恩负义,做出这种事来。”
那意思,似乎对他们二人熟悉的很。
杜无灵似笑非笑:“阁下这话,听起来好像什么都知道?阁下这身气度,不像是阁下所言,只是个区区的说书先生。”
她将话都挑明,眼睛没错漏说书人神情一丝的异动,可没料到的是,这些话也没让说书人表情有一丝的不同。
说书人饶有兴致的来回打量杜无灵和方鸿云二人,他知道,这个杜无灵是个聪明人。纵然自己闭口不言,她只是一看,还能够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猜测出不就不离十的三成。
还真是有趣的女子。
他将合拢的折扇放在了桌上,说道:“小生本就是个寻常时候司空见惯的说书先生罢了,没什么谋生之技,不过是靠嘴皮子混点饭吃。姑娘想问的,小生为何要说?”
说书人这一番话,让杜无灵更加确定他果然是个不一般的人,就算自己并没有说什么,可对方似乎将自己想要问的都了然于心。杜无灵心想,或许这个人,以后还可以有用到的地方。
她客气的笑笑:“阁下当真是神机妙算,知道小女子接下来,想要问什么。”
说书人冷淡的转过头去:“小生不知,小生只知道说书。”
真人不露相,可也要不在危急时候。
杜无灵状似有些失望,说道:“若是阁下当真不愿说出自己的性命来历,也就罢了,小女子也不是个要强迫人的人,万事总要人心甘情愿才好。”
她不再说话,方鸿云却忽然转了话题,开腔说道:“敢问阁下,你知道她的身上的媚毒,是如何解开的?解毒之人,莫不是阁下?”
他这话说的仍然有些虚弱,脸上没什么血色,一片苍白。这尹阳蝶真是发作的巧,轻轻松松,却是差点要了他的性命,如果当时不是说书人的及时医治,恐怕方鸿云坠落护城河之时,便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这问,倒也在说书人的意料之中。
这话不涉及姓名来历,说书人便也无所谓的说道:“小生捞起你们的时候,发现两个人看起来都命不久矣。时间也是紧迫,小生把脉的时候发现这位小姐的媚毒尙浅,中的也不是很久,还没有到危及生命。算是侥幸,小生曾跟随师祖学习医术,便用了针灸之术,为她用了针灸手法,解开了媚毒。”
说书人不过就说了杜无灵中了媚毒之后,自己及时医治的事情而已。杜无灵的媚毒看着凶险,可对懂医术的人来说,却并不算是什么大事。费心费力将两个人从河里打捞上来的时候,说书人一看到杜无灵的那个模样,便知晓或许是中了媚毒,随后一把脉,确实如此。还好杜无灵掉入了护城河,秋日寒凉,让这护城河的冰冷的水缓解了杜无灵的媚毒发作。
同样的护城河,这寒气对于杜无灵就是救了她的命,而对于方鸿云,却是害了他的命。
尹阳蝶原本还要蛰伏一段日子,这下方鸿云被寒气侵入心脉,怕是……活不了多少日子了。
“是这样啊,那倒是要多谢阁下出手相救了。”
方鸿云看这说书人,从容回答道。此刻他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只是他藏的好,杜无灵仍思量着如何返回城内,除去说书人,也算是掩盖的不错。
“不必言谢,能相遇也是缘分,皆是注定。小生正要回到客栈,原打算在这里出去到城里看上一看,可惜天色已晚,就打算回去休息,偶然在护城河里看见你们没了意识浮浮沉沉,一半都浸在水里,小生总不能袖手旁观,如今救起了你们两个,不如一起再回城。”
此时说书人竟然像是能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一般,主动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