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相思客栈之中却是另一番光景。
院子之中乔装打扮成店小二的护卫们都四散开去,各自追着刺客到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再下手解决。刀光剑影都被深深的藏在暗处,生死不过一息之间便已经全都注定。
“那么,三小姐究竟……可否下定决心?”杜无灵端端正正地坐着,一双沉静的眸子毫无波澜的看着面前两位李家的女儿,带着一丝打量和探究。
“刚才你们应当也都看见了,这些前来的杀手……怕是抱着要将我们全部剿灭在这里的心思。”
李娉柯皱着眉头,手指有些不安的在袖子之中攥紧,许久才轻飘飘的开口,就连语气之中都充满了不确定的犹豫:“杜小姐,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只是,如今你是在逼我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和六叔,这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一言决定的。”
“是啊,无灵。你始终只是在一旁看着……你不知道大夫人以前对我们多好,若不是你点出来,我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大夫人竟然会和六叔站在一边,自幼我只记得大夫人从来不插手李家的事情,突然之间境况变成如此……你总得让我们想想啊……”李娉琪搅动着手指,整个人蔫蔫的低着头,说着说着就好像要哭出来一般。
她已经不是个孩子了,自然也知道如今这形势容不得再犹豫太久,只是……只是这么多年的血亲情份,她总以为不会是这么镜花水月一场。
“我再等等,也无妨。只不过门外的人,却等不了这么久了。”杜无灵轻生叹息,转头看着不知何时印在纸门上的几个人影。
“是谁?!”一直在一旁守候的杜扶苏猛的绷紧了身子,耳中只听见刷的一声尖锐厉声,一道雪白的光芒几乎要划破视野向着门口劈开。
纸门外的人也一阵动作,电光火石之间只听见坚硬的钢铁之声碰撞摊开,四处飞溅的火花。
杜扶苏咬着牙忍住了后退的念头,被气浪震荡的发痛的肺腑好像天翻地覆一般。
来人却是在刹那间就被逼退好几步,在这个空档杜扶苏握紧了手中的袖剑脚下发力狠狠一转身,顺势将剑插进了另个偷袭者的胸膛。
而此时第三个刺客已经被赶到的一位乌衣卫干脆利落的放倒。
那被逼退的刺客看着倒下的两个同伴,一念之间就打定了主意,甩掉了刀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染上的鲜血,脚下一转绕开了来不及回身的杜扶苏向着屋里的三个女子扑过去/
李娉琪看着雪亮的刀光尖叫一声,手中胡乱的拿起装着点心的盘子劈头盖脸砸过去。
而三小姐李娉柯也惊骇的花容失色,饶是她有多么聪慧的头脑,这样面对真刀真枪和性命的角逐却还是第一次,慌张的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乌衣卫放到一人来不及前来支援,而杜扶苏却苦于自己微薄的内力而完全无法阻挡,眼看着那尖锐的刀锋就要落在这三位女子的头上。
杜无灵抿抿唇,仍旧是站在原地,忽然一阵重物落地到声音,在场的人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秒那个刺客手里的刀就劈在了一个木头屏风上面。
“什么?!”就连刺客也不敢相信此时眼前的逆转。
已经逼近的杜扶苏抬腿很狠踢弯了他的腰,另一边冲上来的乌衣卫反手一刀就斩下了刺客的手臂。
根本就没有去尝试迎战,形势急转而下根本不需要多想,那刺客低吼了一声松开了手里的刀,拖着还在血流不止的断臂飞快的冲向窗户跳了出去。
这一切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就已经结束。
被惊吓到脸色苍白的李家两姐妹还在愣愣的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木头屏风和上面插着的那把刀,屏风上飞溅着那个刺客的血。
似乎已经没了力气的杜无灵疲惫的转身,挥挥手让装扮成店小二的乌衣卫将那染了血的屏风般下去。
“无灵,不是说了只要躲开就好了吗?”杜扶苏这时候却有点气急,“你那个法子太过耗费心神,这样一来又得养多少天?”
杜无灵抚摸着自己的眉心,那处正在发出烫意,灼热的无法忽视。她离开养父养母之前,曾经滴血认主养在自己体内的这枚生息玉,如今已经是自己最后的保命手段。
能将一些东西放进去,再在需要的时候拿出来,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功效,只不过如今的她还不怎么了解罢了。
只可惜若是要拿的东西太大,便会像这样转眼之间就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疲惫的很。
那一次在笙歌楼之中,也正是用这一点让长乐吃了亏,明明不会武功的她,却给自己争取到了足够的保命筹码。
只能说兵不厌诈。
只是杜扶苏却不太赞成杜无灵如此,今日之事原本不需要杜无灵这样消耗自己的气力,屋子外头还有蓄势待发的护卫,只要一声令下,哪怕是没有命令,杜无灵的生死关头也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将那人斩杀。
“扶苏哥哥,你看着,我不会白白这么做的。”杜无灵按着他的手,稍稍用了一点力气,表明自己没什么事,让他放下心来。
继而转头去看在身后的李家两姐妹,李娉琪还有些茫然,李娉柯看着杜扶苏那着急的样子,心中便也知道,为了在这种情形下保住自己姐妹二人的性命,杜无灵或许付出了自己所不知道的代价。
……如此,便是自己姐妹二人的人情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李娉柯拉住六妹妹的手,虽然脸色仍然是煞白,却还是稳住了颤抖的声音:“这一次是杜小姐救了我们姐妹二人,欠你这一次,我们必当会还清。”
这话说的足够明确,李娉柯也知道,杜无灵这是在故意给自己一个理由,若是为了还上着一份人情债,无论做什么也不至于太过被人诟病。
只不过谁也没想到的是,杜无灵却幽幽的笑起来,那一笑就连还带着倦容的脸都好像桃花初绽,带着耐人寻味的淡漠:“三小姐是个明白人,我原先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可惜你懂了我的意思,现在却是来不及了。”
这话说得很含蓄。
李娉琪还在想着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就立刻感觉到握着自己手的三姐姐忽然加重了力道,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样,露出一副震惊的模样。
“怎么了,三姐姐?”李娉琪忐忑不安地问道。
杜无灵笑着,说到:“六小姐,你看看,刚才那个刺客留下来的刀,上面带着你们李家的家徽。”
“李家的家徽又怎么了……?啊,难道?!”李娉琪也被自己的猜测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能带上这种标记着李家家徽的人,无非就是你们李家的护卫了,这些日子我的人在李家来来去去的传递消息,却也知道,除了你们那个暗中收买人心的六叔,还能调动这些护卫的,也只有你们的家主了?”
仿佛事不关己一般,杜无灵不急不慢的说着:“你们可是李家的小姐,这些听命于你们父亲的李家护卫,怎么会对你们动手呢?”
“除非……除非现在指使这些护卫的,已经不是李家主了。”李娉柯沉重的将杜无灵没有说出口的话补全,眸光之中有着令人心痛的不可置信,“可是只要李家的家主还活着,这些护卫便不会听命于他人。”
“哦,那就是说,李家的家主如今已经……”杜无灵好像是被提点了之后才醒悟过来一样,装作刚刚知情的样子用袖子遮住了口,目光闪烁不定的在李家单位姐妹二人身上打了一个转。
“只是不知道,会是谁对李家主下了手呢?”
“……不会是六叔。”李娉柯皱着眉,“六妹妹或许不知道,前些日子六叔已经被父亲关在了李家地下的私牢之中,那个入口仅有父亲才知道要如何通过,里面的人想要轻易出来,亦或者是和别人传递消息,都是不可能的。”
“喔,那既然不是你们的六叔。那又会是谁呢”
“……大夫人。”李娉琪不由自主的说着,感觉到脸上湿湿的,后知后觉的用手背擦了擦,才发现那是泪。
究竟是被刚才的刺客所惊吓而哭,还是被自己的父亲如今或许已经殒命而哭?又或者说,是为了自己那个名义上的母亲,大夫人?
她们七个小姐,按照规矩,都要遵从家规叫这位居于正室的女人一声母亲,平日里一切重大场合,姨娘们是没有在场的道理的,唯独这个出身高贵的女人,会以她们的母亲之名行事。这么多年来,大夫人一向只埋首青灯古佛,父亲又纳了几个妾,府中来了几个亲人,全都不在她的议事之列。
别的人家家中,正妻和偏房之间热热闹闹,李家却总是不可思议的一派和平。
李娉琪常常觉得这是李家的福气。
却从来不曾想到,这位被自己自幼敬重的女人,竟然有一天双手会染上至亲的鲜血。
“怎么可能呢……怎么会这样呢?”李娉琪喃喃自语。
李娉柯脸色很不好的沉默着,却没有立刻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