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转瞬之间发生，出现的太快以至于李洪光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连惊愕的表情都来不及出现，脸上还维持着那得意的表情，瞪着眼睛软倒在了地上了。
几乎在转瞬之间就失去了意识。
“……六小姐。”原先捧着肉羹汤的老家仆长叹一声。
李娉琪眸光沉沉看着瘫软在了地上的李洪光，看着他那这几日下来瘦了不少的轮廓，眉峰微动：“他长得和六叔果然相似。”
李家之中的人能记住的，往往就是李洪光那油光满面，肥头大耳的模样，露出令人憎恶的蛮横表情在外头为非作歹，败坏了李家的名声还给李家丢人。
但是这些侍奉祠堂的老家仆都说，在她们还年轻的时候也曾见过八少爷小时候的样子，模样清秀可爱，而且爱笑。
只可惜后来的人都只见过李洪光那幅丑陋不堪的样子，谁也不相信八少爷李洪光还会有那样的过去。
如今李洪光在祠堂顿顿清汤寡水，一段时间下来也是削瘦了不少，看着他那逐渐显现出一点轮廓的肥肉底下的骨相，果然是个好模子。
那鼻子嘴巴，不知道是不是听说了李夫人当年暗地里坐下的事情，如今看来，也和李少风相似的很。
李少风纵然在李家之中是可有可无的边缘人，却从来不曾在众目睽睽之下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若是有人将李洪光和李少风放在一处，大概谁也不会想到两人竟然是亲生的父子。
只能说造化弄人。
李家的这几位老家仆算是明事理，前段日子李娉琪借住在祠堂那一头的宗庙里，也算是受了她们不少照顾。这里的人大多是祖祖辈辈都忠心耿耿的侍奉在李家之中的家仆，荣辱兴衰比谁都要看的清楚。
八少爷不能承担得起李家，哪怕再给他五年十年，烂泥就是扶不上墙，将李家交到八少爷的手里，那就是将祖祖辈辈的家业给毁了。
故而六小姐出面的时候，这些老奴们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们这些人，在李家长大，也在李家兢兢业业做了一辈子的工真真正正是与李家共荣辱，若是李家出了什么事，他们的下半辈子都不好过。
这些老家仆多的见识，总是知道在李家的女儿当中三小姐才是最聪慧的那个，但是既然这一回是六小姐自己站了出来，那便是上面的人的意思。
连三小姐自己都没说什么，便是认可了这个妹妹来站在前头，是出于什么想法抑或是什么理由已经不重要，当务之急是要有人能够挑起大梁，让李家的人心不会散乱。
更何况六小姐身后还站着一位姓杜的女子，那位女子看着无害，却三言两语将事实利害都呈现在自己眼前，由不得他们不做出最好的选择。
既然已经到了这样的紧要关头，什么主仆情分，什么过往念想都是虚的，保住李家就是一切。
以往的李家树大招风，有了八少爷这么个污点反倒让人觉得握住了把柄，不会轻举妄动，但是眼下这风雨飘摇的时候……
八少爷，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将他收拾起来，抬到厢房里去吧，八弟弟受苦受累了这么久，需要好好休息。养神的汤药，等会儿我就差人送过去。”杜无灵低声吩咐道。
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仆们便立刻走上前来，一人抬着肩膀，一人抓着脚，将已经失去意识的李洪光抬起来，往后院子里走去。
现在李洪光还没死，也不能死。
李家已经一夜之间没了李家主和大夫人，连唯一一个长辈亲人李少风也不明不白的死了，现在要是连着唯一的一个男丁都死于非命，只怕会招来无穷的麻烦。
更何况现在只要有李洪光在，那些蠢蠢欲动想要打李家的主意的人也会消停一些。谁不知道蠢笨如猪的李洪光在别的事情上都不在行，唯独谁要是敢抢他的家产一分一毫，他都会如同疯狗一般追咬到天涯海角。
等到李娉琪真正将李家的权利牢牢地掌握在了手中，那么这个八弟弟，也就可以安心去地底下见他的爹娘了。
李娉琪一身素白衣裳，疲倦苍白的脸色就好像正在伤心欲绝的痛苦之中，没有办法从双亲忽然逝世的打击之中恢复过来，纵然大夫人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但是大夫人这么些年对待李家的七个女儿在外人眼里也算是亲厚，现在忽然和李家主一同没了，自然是要好好的悲痛一番。
青梅姨娘等一众偏房是没有资格在这种时候出现在外屋的，也唯独只有这几个女儿，能在这时候给李家撑起场面来。
缟素满屋，烟灰飘荡，那些不知道真情假意的哭声在李家的前堂里回荡着，就好像真的有那么多和李家关系密切的人因此感到无限痛苦。
在李娉琪和老家仆们悄悄的处理李洪光的时候，李娉柯也是一身白色锦服，面容憔悴的坐在布帘的后面，监督着前堂的家仆们招待往来的宾客。
人群乌泱泱的嘈杂，人人上前就是惋惜，就连一向和李家不对付的生意上的对家，这时候也惺惺作态的衣服哭泣的样子，惋惜着自己失去了一个多么好的对手。
有真心吗？
在这么多人里，或许有吧。受了李家的恩惠，在这时候悲恸的人。
但是更多的都是虚情假意，人心将面孔乔装打扮，随意的哭或是笑，只为了装点出彼此最容易被欺骗的样子。
不过都是虚假的慈悲，拿来哄骗痴傻的人罢了。
她坐在布帘后面，偶尔有几个身份和李家相当的世家派来吊唁的人，才在丫鬟的通报下靠近来，随意的说上两句。
话里你来我往，却都是在试探着李家主和大夫人真正的死因。
李娉柯极其好耐性的应付着，脑海中看着这人来人往的灵堂却忍不住想起了二姐姐死去的那一天，就因为那几个死去的人的诡计而被玷污了清白，无辜的送了命的二姐姐。
自缢而亡，这样死去的后辈女子不能在李家之中出殡，更不准许设立牌位，连族谱之中也不会记录真正的死因，仿佛这个原本寄托了无限希望的二女儿从来不曾出现在去李家之中一般。
若是二姐姐不是因为那样死去，真正真心会为了二姐姐而来的人想必不会少，这些年来二姐姐待人处事都进退有度，将来想要求亲的权贵公子也很多，若是今天是送二姐姐，那么李娉柯也不至于这样一脸冷漠。
二姐姐受了她不该受的苦，变成了她不愿变成的人，一生活在别人的支配下，做了鬼也没有牌位和子孙供奉，只能永远颠沛陆离。
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现在躺在那儿接受众人哀戚目光的那几个罪魁祸首。
李娉柯倒是忍不住想要笑了。
当初他们逼死了二姐姐，让真心想要哭的人一个也来不了，如今他们自己也死了，来的人却没有多少是真心要为他们流泪的。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这是他们该得的。
当初一把火烧了二姐姐，剩下的灰烬被找了工匠师傅做成了链子随身挂着，李娉柯将那个骨链取下来慢慢的把玩，上面因为日日夜夜的抚摸已经变的光滑闪亮。
二姐姐，你看啊，你看看这些害了你的人，如今一个也没有逃掉。
李娉柯看着众人，许久才想到六妹妹去了祠堂那儿已经许久，怎的到现在还没回来，若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步，也应该派个人回来和自己说一声才对。
孰料刚刚升起这个念头，后面的珠帘就一阵响动，层层叠叠华丽的珠帘被小丫鬟掀开，和李娉柯一样一身缟素的李娉琪从里头缓缓走了出来。
这动静不小，外头的宾客自然也会听见了，只不过家仆们还未通报，便也只能看见装作没看见。
六小姐和三小姐眼神对上的一瞬间，三小姐便知道六小姐这次已经成功，那种紧张茫然了许久才松了一口气的从容令人安心。
两人交换了眼神之后，六小姐明知道外头的人却可以听得见，却依然用慌乱悲叹的口气说道：“三三姐姐，八弟弟他……八弟弟他这次或许是真的太过悲痛，到现在都不愿意出来！”
李娉柯敲了一下桌子：“胡闹，这种时候怎么能够凭借他自己的心意做事，赶快叫八弟弟出来！”
李娉琪的声音听起来很为难，她犹犹豫豫的说道：“可是我亲眼看着八弟弟眼圈发红，躺在那儿说不想要管了之后便沉沉睡去，就在我来的路上，还有家里的医师炖了养身的汤药送过去呢。”
外面的宾客都竖起了耳朵，听到此处简直忍不住大笑出生，谁也不相信李家的那个废物少爷也会有这样的时候，什么悲痛欲绝，无非就是嫌弃出来之后无法玩乐，才找的借口若是。
若是李家六小姐说的是别的什么原因，或许众人还会怀疑李洪光是否遭遇不测，但是这样蹩脚拙劣的谎言确实是只有李洪光那个傻子才想得出来的借口，所以反而让众人信服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