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烛火俱熄，夕阳微微发黄的光线笼罩下，院子之中尽是杂花被风吹动的摇曳。
这里唯一的能隐约听见的是远处山上寺庙里传来的钟声，一下又一下，浑厚深沉将一切不详都拒之门外。偶尔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被闪闪烁烁开始点亮的灯火遮掩了的剪影升腾起没有声音的烟火，在极其遥远的地方凌空绽开。
流经的河水汩汩，时而喧哗时而寂静，六小姐的院子里，池子老李映出的窗户里闪过将歇的人的身形。
那房间实在是寂静的很，仿若是从未有人住过的样子，只不过里头还有一灯如豆，昏黄的灯火之下映出人影绰绰，无声无息。
有人在深夜前来站在院子外头。
那正好是先前二小姐被玷污那一夜，在六小姐院子外头站的地方。来人就站在同一处，这里被多数杂草所遮掩，死气沉沉，莫说有人的声响，蛛网交集败破如经年久无人经过。
远离李家仆人所常会走过的中心，在院子外头静悄悄的没有声息。
这悄无声息站在外头的正是李家的三小姐，李娉柯。有几分凌厉的眉眼，沉静的面容，刺绣精细的领口处用不起眼的暗纹缠绕出一个名字：李娉舞。
那是她胞姐的名字。
她像是完全不在意此处的肮脏污秽，站在这儿独自沉思。风中院子的门似乎没有关紧，几声轻微的嘎吱声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李娉柯独自站在这儿，怎么也想办不出为何那一夜自己的姐姐偏偏会到这儿来，若说是李洪光骗二姐姐来，那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办到的，毕竟二姐姐再府中速来有威信，她自己也懂得规矩，就算是六妹妹真的叫她来，那晚半夜三更的，二姐姐诶是绝不可能前来的。
可为何二姐姐那晚会恰巧在这儿呢？
李娉柯不是没有想要问问六妹妹，这些日子六妹妹的所作所为就像换了一个人，和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姐不一样了。李府之中的人或许还没有反应过来，李娉柯却真真切切的看出来了，在六妹妹背后，有个通晓李家之事的人在指点。
她想不出来的，或许那个六妹妹背后的人可以帮的上忙。
只是或许是出于愧疚，自从李娉柯醒来后，李娉琪便一直对三姐姐避而不见，更别说前些日子因为在七妹妹的棺材前跪了一天一夜，发了烧，更是名正言顺的闭门谢客。
李府里的人都说，六小姐是个灾星。
李娉柯轻声叹了一口口气。
一片寂静。
这时她走进了一些，叩响了院子的门。
动静不大却很有规律的三声后，院子里走出一位活泼俏皮的丫鬟，只不过现在看起来却紧张的很，穿着黑色外罩，往外头左右看了看，确定了没有人往里面看，才放下心来，将李娉柯领进去。
年轻的丫鬟手持烛火，没有点灯的院子内一片昏沉阴暗，看不清花草树木。
小丫鬟开口，声线也努力压低，生怕惊扰了别人：“三小姐，你……真的要见小姐？”
“恩。”李娉柯偏过头，不知为何，便觉得院子不再有过往那几分熟悉。
“……可是……六小姐这里已经恩就没有人敢来，也好久没有住人了。”小丫鬟低低的抽泣出声，一只手擦了擦无论如何也忍不住的眼泪，凑近了说道：“三小姐，你也不要勉强自己，你就算不来，小姐也不会怪你的，你真的要见小姐？”
“除非你另外给我安排一次和六妹妹见面的机会。”李娉柯皱了皱眉，很是沉重的叹了一口气，稍微离那些路上已经很久没有人清扫的落叶远了一点，才觉得心绪安定了一些。
小丫鬟左顾右盼，轻声说道：“六小姐还不知道我把三小姐您带进来了，这些日子她谁也不见，成天带在屋子里头等着和那个杜小姐见面的日子……哎，小姐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偏偏在这些麻烦事儿全找到小姐身上来了……”
李娉柯沉默了一下，说：“你说的是，我这些日子没见到六妹妹，，也不知道她究竟怎么样子……”
小丫鬟把李娉柯引入院子前厅，脚步声里夹杂着木质地板不规则的老化腐朽而摩擦的声音。
旁人说的没错，，一栋房子最重要的就是人的活气，现在人心死气沉沉，这院落看起来自然没有生机。
不知从哪里来的，带着水汽的从荷花池池上吹来的风一阵阵，掠起李娉柯垂下的如瀑长发。
吹熄小丫鬟手中的蜡烛。
小丫鬟吓了一跳，左右看看，只觉得到处都是鬼影重重，心惊肉跳的说道：“啊，三小姐赎罪！奴婢这就去找一个灯笼来！”
小丫鬟装着胆子跌跌撞撞未知的里面，把李娉柯留在黑暗中。
在院子之中里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任何东西。
李娉柯沉默着，站在原地等了又等。
仍然不见小丫鬟。
莫名其妙的冷风，如同栖息在黑暗里的生物，自然的与无尽的光所照不到的地方溶在一起，仿若根本未曾出现过。
姐姐那一晚上，也是看见了同样的黑夜，遇见了同样的黑暗吗？
李娉柯稍稍提高了自己的声音，喊道：“有人吗？”
这样的清越的声音穿过很远，不知为何有隐隐约约的破碎的回声传来。
回声里带着不清不楚的外头不知道哪一家的小孩子的嬉闹声。
小孩的笑声带了几分悠远。
仿佛现在所站立的地方已经不存在于现世一般。
没有人答应。
李娉柯再度环视四周，沉沉的黑暗里包裹了一切。
他摸索着，自己走向里屋。
一路上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几下，这屋里乱七八糟，似乎地上摆满了东西。
不时，还有玻璃掉落在地碎裂的声音。
屋里发出各种声响。
似乎是书滚落一地，似乎是瓷器破碎。
李娉柯在大堂之中的桌子上摸到一盏灯台，上头用灰盖着短短的蜡烛火苗，她吹开灰，举起来晃了晃。
灯里没有油。
李娉柯把灯放回原处，在心里算了一下刚才可能打碎的东西的价值，大概六妹妹这到底是打碎了多少东西。
然后李娉柯推开窗户，池水和荷花的轻响迎面而来。她安静的站在那里，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有些发怔。
屋里有陈旧的灰尘味道。
李娉柯记得六妹妹的院子当初选了一个好地方，周围没有任何吵闹的人家。然而她推开窗，却看见窗外是一幢幢模糊的建筑阴影。一栋勉强，借着池子里反射出来的灯光点点，微光反入她所在的这院子打听， 李娉柯勉强看清这旅店里的大概。
只有空荡荡本来就该有的一切。
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那么李娉柯刚才都打碎和绊倒了些什么东西？怎么也想不透。
她摸了摸口袋，那里头有一枚玉佩。
玉佩是在某天夜里被二姐姐放在李娉柯门口的生辰礼物，当李娉柯小心翼翼的打开包裹着玉佩的绸缎的时候，从里面掉出这生辰礼物。
仿若是与生俱来的光泽——漂亮的福州。
李娉柯确定守护玉佩还在原位，不知为何就松了口气。
被深沉的看不见尽头的黑暗挑起的不安终于平复了一些。李娉柯确信自己对如今的院子有无法言说的熟悉，也许在某个地方见过……他心里思量着。
他在床上坐下，池子水面反射来的暗光让她看见墙面上有斑驳的痕迹，好像还有鲜血喷溅的痕迹。
李娉柯警觉的抬头看向窗户，就在一瞬间，她仿佛感觉到窗户有视线。
窗户外面什么也没有。
她在屏风后面的榻上躺下，有什么东西被碰到被丢在地上的声音在一片寂静里格外的响。
然而过去了一段时间，李娉柯仍然无法安心。
这时候外头的声音声小了很多，房间里几乎便没有什么声音了。
李娉柯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中眼前出现了一些幻影和声响。
脑海里出现一个从未见过的，自从死去就从未出现的少女，姣好的面容有着灿烂的笑颜，
李娉舞的声音响起在虚空里。
那个一向优雅的女子面色带了些惘然，他说：“三妹妹，一个非常重感情的人同时也是很无情的。”
两人在黑暗之中远远看见对方，却不走过去。
“叙旧其实没有意义，不能改变过去，却带来一种荒芜之感。”
动作从容优雅的女子挥手扔开一片难以忘怀的记忆，方法是在四杀的栖居之重，狼藉的棋局令人不忍卒视。
“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囚笼里。”
这样的断续的幻影无法阻挡的出现在李娉柯的头脑里，好像她曾千百次躺在这个房间，或孤独或迷茫或崩溃，一遍遍的回想这些事。
然而现在的李娉柯清楚的知道，她从未经历过这些事。
这些鬼神之事。
这些应该是属于那些对自己毫无信心的人，祈求死者给自己的皮尤。
这是如今……二姐姐的魂魄，难道真的回来了？
然而李娉柯明明有着对这些回忆的无限熟悉感。
怎么可能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这些回忆都历历在目……
她环抱着自己，一双纤细的手臂一点点抱紧自己的身体，不容抗拒。
往日姐妹的看快乐回忆都冲破闸门汹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