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要魔怔了。
忽然间远方一团小小的光亮飘来，靠近了之后驱散了黑暗，也让一切跳跃不定的幻想消散在转眼之间。
“三小姐？”前去寻找灯笼的小丫鬟终于返回来，沿着院子的前厅一路寻找，却没看见三小姐的影子，绕到了屏风后面，才看见撒尿街在哪儿坐着，面色有些苍白，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异样，也许是受了什么惊吓。
李娉柯恍然回头，看见面前的小丫鬟，小丫鬟手里提着的灯笼虽然发不出多大的光亮，却依然很明亮的照满了这一块小小的地方。李娉柯借着灯向外头看，那窗外很暗，却也很广远，天高月昏。
已经火化成灰的二姐姐不在这儿，方才一直在耳边嬉笑的小孩儿声音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悄无声息西，那些影影重重像是鬼界的屋顶，都一一的淹没在黑暗之中。
李娉柯呼出一口气：“我没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她之前原本打算午夜前来，想找找有没有留下什么遗漏的线索，也许能知道为何二姐姐在深夜会在六妹妹的门外。也打算来看看李娉琪，自从李娉柯醒来之时起，她们便没有见上一面，她知道李娉琪在刻意回避，故而挑这么个夜深人静的时候过去，流言蜚语也会少一些。
小丫鬟看着李娉柯的而脸色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有些胆怯的说道：“幸好三小姐您没事，刚才奴婢找过来，发现你没站在原地，差点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六妹妹没教过你？这两天的事情多着呢，你该好好学学，沉稳些。”李娉柯摇了摇头，想了想，也不该怪这个小丫鬟。
只不过她仍然有些心悸，不知道方才自己看到的那些幻象，究竟是些什么。难道真的是二姐姐的魂魄，有什么心愿未了，特地前来告知自己？
小丫鬟将手里的灯笼提的高了一些，虽然不如先前明亮，火苗也被吹的左右摇晃，但是好歹照见的范围也更广了一些，在这不大的院子里头，为了照亮脚下的路，已经足够了。
“六小姐这时候大概还没睡，奴婢带您去见六小姐。”小丫鬟举起灯笼，看见前头的路上确实没有什么绊脚的东西，转身对李娉柯说道。
李娉柯依言起了身，跟在小丫鬟后头走着，皱着眉头问道：“都这时候了，六妹妹怎么还没有睡？”
小丫鬟很是低落的说道：“三小姐，这……哎，三小姐您也知道，这些日子外头的闲话都传成是什么样了，更何况这……一下子二小姐和七小姐都没了，六小姐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大概心里也在责怪自己。我们送进去的饭菜，六小姐也都是随便吃了一两口，就送出来了。黄昏的时候在窗子前头坐着，能一动不动的看到天明，转眼间人就憔悴了不少。”
李娉柯听了只觉得心中酸胀，之前她看见六妹妹跟着二姐姐学习打理李家上下，四处走动，心里有什么也就问什么，虽然也会耍点小聪明，却绝对不是那种心思太过深沉的人。从小六妹妹也是最天真无忌，最受李家主宠爱的李家小姐。
如今李府一堆事情，李家主正是不见人影，大夫人一贯是不管家中的事情的，各位姨娘虽然彼此也有些勾心斗角，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却是谁也不敢有这个胆子，敢出来招摇。
这六妹妹就像是府里头被拔了羽毛的鸟雀，如今颓丧的很。
“也罢……”李娉柯轻叹一声，“她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好事，等我见到了她，一定要好好说说……”
“三小姐，奴婢知道几位小姐里您是最聪慧的，现在六小姐大概也只会听您说的话。”小丫鬟说道：“先前咱家小姐总是不见您，奴婢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让您和小姐见上一面，否则小姐在这样把自己折腾下去，迟早会撑不住的……”
小丫鬟那袖子擦了擦眼角，把嘴里的哽咽声咽下去，继续领着李娉柯悄无声息的绕过大堂往后面走去。后排的屋子寻常是小姐们的住所，往常出了生母姨娘和父亲之外，不见外客。除非是相交甚好的，鲜少有人能进去。
只是现在登门无一人，还被一个空落落的大堂给隔着，李娉柯仿佛觉得李娉琪现在就像是与世隔绝了一般。
心头想起那时候二姐姐唯一留下的交代，便是要好好照顾这个性情烂漫的六妹妹，现在自己不仅中了毒，连六妹妹也被风言风语中伤。亏这小丫鬟还说什么姐妹之中自己最是聪慧，根本连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李娉柯手中的帕子几乎被自己忍耐的力道撕碎，只觉得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说不出来，难道今晚二姐姐的魂魄前来，是为了责怪自己没有做到所承诺的？
“只要六妹妹肯见我，我自然是要想办法让她好好的过日子。”李娉柯低声说完这一句话，又像是想起什么，很是警觉的问道：“你们院子里的丫鬟，现在都睡下了？”
“除了奴婢，别人都睡下了。”小丫鬟说道。
这小丫鬟和李娉柯的贴身奴婢算是有几分交情，故而也得到了李娉柯的消息，半夜出来接人进院子。别的丫鬟不知情，这时候早就睡得熟了。
“……那便好。”李娉柯心不在焉的回答了一声，想着自己中毒昏迷的时候，所梦见的那段回忆。
越是想，便越是胆战心惊。
她深夜来此，更是因为平日里来风险太大，李娉柯在醒来的那一瞬间，便想通了，六妹妹的院子之中有别人安插的内鬼，而这个吃里扒外的人究竟是谁，却因为屡屡被李娉琪拒之门外而没法透漏半点风声。
实在是吃瘪。
眼前的这个小丫鬟还算是可靠的人，毕竟李娉柯身边的丫鬟和这人相交已久，对其的品行还算是有一些了解。否则也不会如此轻易地放心将这场深夜密会交由她中转。
绕过了大堂，便能看见弯弯曲曲的小径还有花草树木背后，一个房间里昏暗的几乎看不出任何一点东西的光。那烛火就像是随时都会熄灭，在黑暗之中摇摇欲坠，偶尔被灯芯之下融化的蜡油反射出比火花更明亮的光。
很熟悉的背影在那儿一动不动，坐着像是在沉思，却绝不是陷入好眠。身上的衣服虽然看起来也整洁干净，但是在那样昏黄的烛光下只看得见大片分辩不出颜色的肃静。
仿佛不属于此世。
李娉柯看见了，小丫鬟自然也看见了，她回头努了努嘴，小声说道：“三小姐，您看，六小姐还在那儿坐着那！”
“她这些日子，每天就这么坐着？”李娉柯不可置信的问道。
小丫鬟想了想，说道：“六小姐前些日子给外头的一位姓杜的女子递了拜帖，这些日子就没有踏出房门一步，偶尔有，也只是在看些什么东西。但是小姐十分谨慎，看过的东西马上就放在烛台上烧掉了，奴婢们也不知道六小姐究竟看的都是些什么。”
“是布，还是纸，还是别的什么？”李娉柯在心中默默记下，问道。
“是纸，”小丫鬟回答的很肯定，“上头还写了字。”
“写了字？……那看来，我的猜测八九不离十……”李娉柯喃喃自语，烧掉的纸上多半是指点李娉琪之前都应该怎么做，想必就是六妹妹背后那个从未露面的高人所指点的。
不过与此同时李娉柯也困惑的很，六妹妹虽然贪玩，经常溜出李府到外面去，但是也不可能会结识这样的能人。江南之地有点谋略的人大多都已经被广为人知，大街小巷之中的才子不多，嘴却又无数张，哪怕是说准了一点什么，口耳相传，就变成了神乎其神。
这样一个藏不住人的江南，还能给六妹妹从哪儿翻出来的一个背后高人？
眼看着走的越来越近，小丫鬟手里的灯笼也隐隐约约照到了李娉琪的窗口。
两人的脚步声没有刻意的放轻，很快就被坐着不动的李娉琪所察觉。大概是被深夜里忽然发出的动静吓了一跳，她很快的转过头来，一张脸上煞白，看得出很久没有好好的休息，精气神全无，却依然一双灵动的眼睛，往小丫鬟和李娉柯这里看过来。
看到三姐姐走过来，李娉琪很是惊讶，站起身来，还未开门，在窗口说了一句：“三姐姐？”
“是我。”李娉柯点了点头。
李娉琪更加惊讶：“三姐姐，这时候，你怎么来了？”
李娉柯的语气像是恨铁不成钢一般：“要不是我这个时候来，六妹妹你准备什么时候才见我？”
李娉琪语塞，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才长叹一声，这一声叹听的李娉柯心都揪了起来，她们姐妹这么多年，看到李娉琪这样没心没肺的傻丫头也会愁容满面，真的是第一回。
都说长姐如母，她怎会不心疼。
叹完了这一声，李娉琪走到门边，拉开门茬，双手握住梨木门的一边，小心翼翼的打开来。
她的动作很是轻缓，在这样的夜里也没发出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