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灵，你的意思是——”杜扶苏说了一半，心中却已经明白。
杜无灵和他对视了一眼，轻轻的勾起一个了然的笑容：“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这次李七小姐和李三小姐被野猫所害，中了毒的事情，八成也和李少风脱不了干系。没了三管家，他还有别的手下，只是这样还敢干得出来……原先还以为他胆子大，没想到是身后的靠山强。”
杜扶苏说道：“只是不知道李夫人这么干究竟是为了什么。”
杜无灵的指尖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慢慢思索：“也许是为了夺权？李洪光实在是不争气，如今李家主看起来也没有要把位子留给这个八少爷的意思，若是将来继承李家的是七个女儿中的一个，李夫人现在自然是要防范于未然。”
“可她就算是让李家的七个女儿死绝，也没必要让李洪光这样的一个蠢蛋去出手。现在李家人人都知道是李洪光出的手，谁会甘愿把李家留给这么一个无能的废物？”杜扶苏摇了摇头。
“不，李家主在意的一定不是这个。”杜无灵眼中露出了然的神情，“李洪光若是真的能不露马脚的杀了自己的七个姐姐，李家主高兴来还不急，这样的心计，正是下一任家主应该有的。如今野猫中毒的事情虽然李家都还人心惶惶，但是二小姐确实是因为被李洪光的奴仆玷污才自尽的，这事情李家人都知道，这样漏洞百出的手段，还白白折损了一个如此有价值的女儿，如今李家主宁可自己重新生一个儿子，也不会把自己的心血李家交给李洪光的。”
“这种事情李夫人应当也会猜到，那她为何还要给李少风撑腰，煽动李洪光去闯祸？”杜扶苏想了想，只觉得答案实在是有几分不可思议：“如今李家的男子也就这三人，可是如果李洪光不继承，难道还要李少风来继承不成？”
杜无灵冷笑一声，艳丽的眉目都有一种了然的不屑：“是啊，李家主不可能让自己的弟弟来继承李家，这不符合规矩。更何况……李少风还是个阉人。只是李夫人却未必在意世俗眼光。”
“……你的意思是？”杜扶苏有几分不可置信，显然已经想到了杜无灵究竟想要说什么。
“我想李夫人如今这架势，是无论如何也要保下李少风的性命。”杜无灵说道，“李家的家仆怕是都觉得如今李家只要现在的李家主才能撑得起来。而李洪光烂泥扶不上墙，却好歹也是个男丁，世人大约都觉得八少爷才会继承李家。看起来唯独李夫人，把宝压在了李少风身上。”
——这，又是为什么？
杜无灵垂下眼睛，所有的推论到了这一步便戛然而止。还差点什么，还差一点最关的东西，她应该是知道的，可是却还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究竟该如何利用。
招工之人的消失，蒋家将店铺盘出，李少风关押，几乎是在同一时候……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当初那个店小二当初看守的神秘女子。
那个李家八少爷诞生的雨夜，招工之人究竟从那个被关押在李家私牢之中的女子那里，带出了什么东西？
李夫人陪嫁的丫鬟，还有丫鬟所生的孩子，究竟又去了哪里……
正是在烦恼的时候，却忽然感觉到一阵温热点在眉间。轻轻的揉按了两圈，原本隐隐的烦躁顿时就被安抚了下来。
杜无灵回过神，抬眼正看见杜扶苏把手收了回去。
瞥见杜无灵像是幼童一般的可爱表情，杜扶苏忍不住轻声笑了笑，声音清亮带了些还未长开的喑哑喉音，听起来撩人的很。
“方才见你一直皱着眉头，忍不住就……”杜扶苏抱歉的说道，“打扰你了？”
杜无灵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多亏了扶苏哥哥这点小机灵，刚才还觉得心神不宁，现在已经好多了。”
“啊……这么说来，这点内力还算是有点用处。”杜扶苏听见杜无灵的回答，松了一口口气。
“内力？”杜无灵怔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扶苏哥哥，你已经有内力了？”
她睁大了眼有些好奇的看着面前的少年，惹得杜扶苏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脸，尴尬的轻咳了一声，点了点头，说道：“好歹也算是被笙歌楼楼主教导过了一段日子，若是没点底子，也实在说不过去。”
这话说得有理，杜无灵想起那时候在笙歌楼里，长乐猝不及防冲着自己刺来匕首的时候，杜扶苏如果真的还一无所长，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拦不住的。
虽然每次方鸿云和杜扶苏两人在一起比比划划的时候，总是对彼此恶语相向，似乎嫌弃的很。但是杜无灵却看的清清楚楚，那明明是两人不善言辞罢了。方鸿云惜才的很，不止一次说过，杜扶苏的武学天赋远远超过了常人，就连笙歌楼里最好的侍卫也没有那样的先决条件。
练武一途和内力是不可混为一谈的，有些人穷尽一生也不过是练了一点拳脚功夫，刚健身体。而内力则需要化天地阴阳之气，呼吸吐纳，无一不要求对自己所练武学又至臻的理解。
杜扶苏短短一段时间，却已经触摸到了领悟内力的门槛，虽然还谈不上什么积攒内力，可若是他的手没有受伤，假以时日……必然不是池中之物。
可惜现在，杜扶苏的手筋脉尚且没有恢复的方法了……人体内周天循环不息，断了这一环，若没有恰巧合适的功法，将来也不再可能精进一步。
杜无灵有些歉然，想到自己方才不应该主动挑起这个话头。自己能想到的，杜扶苏如何又想不到呢，这样冒冒失失的谈到了这些，大概杜扶苏心中也不会好过。
只不过这时候，杜无灵却感觉到自己的头顶被人轻柔的揉了揉，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兄长，明明命途不顺，也是这样不善交际又寡言的人，偏偏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看起来温和的很。
杜扶苏低声说道：“没事，你无需太在意我的手了。”
“可是……”
杜扶苏叹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在心中斟酌了一番，才缓缓说道：“无灵，方鸿云前几日和我说了一件事，就是关于我的手伤。”
“关于哥哥的手伤？”杜无灵有些意外，“他说了什么？”
“听说是他早先认识过一个医圣，对治疗这种筋脉暗伤有极大的把握。虽然现在不在此地，但也可以想办法去找他试一试。”杜扶苏淡然的说道。
“医圣……？”杜无灵喃喃念到，心中有些疑虑。
她上辈子也曾见过这些医中圣手，所谓活死人肉白骨，不是寻常大夫可以相比的。但是这些医圣大多行踪成谜，而且十有八九都性情古怪，倒不是说见死不救，只是总是有着各自的规矩。
方鸿云曾是笙歌楼的楼主，又是方家的暗部统领，认识医圣不足为奇。
只是如今才突然说出这番话，总觉得似乎有哪里奇怪的地方。
“他若是真的认识医圣，怎么不早些说？”杜无灵犹疑的问道。
杜扶苏像是早就料定了杜无灵会这么说，沉吟了一番，很快地说道：“他早先不知道那个医圣的所在，就算说了也没什么用。到是前些日子他接到了那人的信笺，说是不日会去往一个小镇，虽然日期还未定下，但是也算是有了一点消息。所以才这时候和我透露了此事。”
“嗯……这样说来，确实是他心思细密，考虑周到。”杜无灵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沉默了两秒，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那扶苏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找那个医圣？”
杜扶苏凝眸看着她，杜无灵似乎也有些茫然，许久杜扶苏撇开头，说道：“等李家倒了。”
像是把什么话语忍住了而没有说出来，杜扶苏还记得方鸿云曾说过，吕家的人再找他们失散在外的小姐，而当初他和杜无灵一起从养父母家中出来的时候，便已经停杜无灵说过，她的生母就是吕家的嫡女。
虽然当初杜无灵也曾说过是不愿意去攀附自己的父母家，但是如果吕家真的出手，谁有能拦得住？就凭他一个容貌武功都已经没有希望的废人？
方鸿云拦得住消息，但是还是会有人在重金诱惑之下走漏风声。他们究竟能将都灵藏住多久，就连方鸿云自己也没有把握。如果杜无灵真的被吕家认回，李家算什么，不过是眨眼间灰飞烟灭的事情。
但是杜扶苏也明白，杜无灵之所以这样自己费心费力的折腾，连方鸿云的援手都抗拒在外，无非就是想要亲手将翠儿曾经所受的苦一点点偿还罢了。这是李家应有的罪责，随随便便的坍塌，实在是太过便宜了。
李家倒了，到时候方鸿云也已经是力不从心，尹阳蝶已经让他生不如死，怕是再也没办法从吕家手里截下人来，到时候杜无灵必然会被接回吕家……
而杜扶苏算什么呢，一个有子不如无的人，应该早早的退场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