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娉琪走出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看站在后面的三姐姐，犹豫了一下，说道：“三姐姐，既然你都来了，不如就和我一起去见她吧……？”
李娉柯笑了笑，倒是不意外六妹妹会这么说：“怎么，现在让你一个人去了，还不敢了？”
有些羞赧的别过了头，李娉琪却很明事理 ：“姐姐既然跟过来了，怎么不跟过去见一见呢？既然姐姐想要知道杜小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事实上，妹妹我对她也是一知半解，妹妹有自知之明，没有姐姐这样的好眼力，能够看透一个人，故而我想，就算杜小姐对李家有所求，大概也是姐姐更和她的心意。”
李娉柯眯起了眼睛，似是又锋芒一闪而过，她和六妹妹此刻正站在街口，这一带如今冷清的很， 没有多少人会从这里经过，她的目光越过了眼前的六妹妹，遥遥的定在了相思客栈的一处窗子上。
雕栏华栋，美人依稀。
那个浓丽的犹如荒原之上唯一的一点艳色一般的女子，正对着自己微微的笑着，太过遥远看不清楚那个人究竟是怎样的表情，只是那笑意却是绝对错不了的。那个女子就在哪儿，对着自己这儿笑着。
李娉柯回望过去，面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不过是维持着一个大家闺秀应该有的温婉礼仪，和那人对视了不过一刹那的功夫，那女子身边似乎是有人上来说话，她便把头转过去，似乎在说些什么。
“三姐姐？”李娉琪忽然出声。
李娉柯抿着唇角，低下头，眼神中颇有一些复杂，她看着自己这远远称不上是懂什么智谋的六妹妹，忽而心里叹了一口气，说道：“没什么，你说的其实也对。我原本就是打算要见见那位杜小姐的，只不过还在犹豫此刻是否时机不太恰当，现在你提出来了，我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
眼看着这六妹妹一副安下心来的欢喜模样，李娉柯却觉得恍若是黑云压城，城欲摧。这六妹妹，究竟该说是不懂事呢，还是……那女子，不像是什么善类。
……姓杜？
李娉柯在心中若有所思，脑海里忽的浮现出了以前曾经知道的事情。
——不知道这杜小姐，是不是京城杜家的人？江南一带能培养出这样的厉害人物的，怕是不多见了，能姓杜的，也唯有华京之中的豪门大户了。
李娉柯和李娉琪两人在侍女簇拥之下往笙歌楼一步一步的走，渐渐地能看清楚了那已经修正一新的正门，原本应该是人来人往的热闹之处，现在只有几个打扮的清清爽爽的像是店小二一样的人，恭恭敬敬的守在了门口，似乎等的就是她们二人。
人还未完全走到，那门就由外至内，像是有人在里头操纵一般，缓缓的打开，滑动的悄无声息听不见一点响动，似乎里头什么精巧的设计一般，一般的掌门人想要练到这样的境界，怎么也要好几年的功夫。
那门敞开了后面，立着一男一女，女的身着月色衣裙，上头绣着秋季百草，质地是此处长剑的浅鹅黄织锦缎，用了透明丝线滚边，细节之处精巧的就好像无缝的天衣一般，但这远远比不上穿着这衣裳的女子的容貌。
虽然还不相识那些长开了的眉目，还带着几分青涩的眉眼已经能够看出将来的绝代风华，身形正是比弱柳扶风添一笔，镜花水月实一分。但是这样柔弱的外表却不会太过脆弱，因为那双含笑看来的眼睛里有着能够将柳叶成刀的精芒。
女子身边的男子站姿优雅，身上的衣服虽然也不过是平民百姓的样式，但是裁剪看得出不是随随便便的匠人所作，尤其是折腰收脊的地方，更是能体现手艺的精良。男子看不见脸，多数都被一个和这身衣服不太相称的面具遮住了，这面具模样虽然简单，似乎和夜市当中的没什么不同，但是李娉柯却一眼认出那面具上坠着的流苏穗子却不是那些简单处理的杂物。
这男子不像是一般的家仆那样毕恭毕敬的站在后面，而是站在了女子的侧方，垂手而立抬着下巴，偶尔投向身边女子的视线十分温和，看起来像是……大约是兄长亦或是亲近的长辈？
“有失远迎，小女子失礼了。”杜无灵似笑非笑回应着李家三小姐打量的目光，对方的神色也很锐利，和自己对视上的时候没有丝毫胆怯，她先前在相思客栈的主楼之上的时候，和这位久闻盛名的李家三小姐照面的第一眼，便知道，这人不是什么好糊弄的角色。
“杜小姐客气了，是我不请自来，打扰了。”李娉柯从容的回应道，转过头看了一眼还没有说话的李娉琪。
这一眼示意，李娉琪倒是领会了：“杜小姐，这位是我的三姐姐，今日我们集美二人贸然前来打扰……”
“无妨，无妨。”杜无灵的笑容加深了几分，迎上前摆出一副热络的样子牵住了李六小姐的手，说道：“站在外头许久了，不如现在进去吧？”
这后面一句，她却是转过头对着李娉柯说的。
看着李家三小姐依然充满了戒备的神情，杜无灵心里暗叹一声。李家三小姐却是聪明，察言观色比李六小姐，可要老道的多。只可惜啊……杜无灵意味深长的扫视了她一眼——这么聪明的人，却不是李家真正需要的。
或许是这一眼的意味太过明显，李娉柯抬起头接住了杜无灵的目光，没有半点机锋的轻笑回应过来，杜无灵眉梢一挑，笑着转过头去，接着喝李娉琪说些不想干的事情。
李家的三小姐虽然看得透事情，却也就是因为太自持这一点，对很多事情啊……放不下手。有时候执念太深了未必是好事，一不留神便会被人轻易的掌握，玩弄于权谋之间。
和聪明人打交道确实是累，一言两眼，两人看一看，说上几句话，便心知肚明彼此想要些什么，只不过该走的场面却还要说完。和城府深的人相处，就是如此，一句话后面藏着千言万语，非要自己一句一句想明白了不可。
杜无灵捏了捏李娉琪的手心，大概是还处在紧张和茫然无措当中，李娉琪的样子明显心不在焉，手心也凉的多，她看着这位藏不住事情的李六小姐，忍不住也有些惋惜。毕竟也只有这样的人，相处的才算是轻松的多。
难怪这位李家三小姐这么宝贝自己的妹妹，特地前来见自己一面。
一行人走过了庭院，过了小桥，进入大堂的时候，李娉琪便发出了很是诧异的疑问声。像是有些惊讶似的，捂着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李娉柯自然和她看见了一样的东西，也是眼神微动，却没有像六妹妹那样大的反应。
“匆忙布置了一下，可算是怠慢了？”她们停了下来，杜无灵自然也跟着停了脚步，抬手向大堂里示意。
不怪李娉琪又那样的反应，先前她来拜访杜无灵的时候，大堂之中摆着的是四四方方的茶桌，前头的台子正是给人说书的地方，那时候她下楼之时还看见了一个颇为俊秀的说书人。只不过这一段时间过了，现在这大堂却完全变了样子。
四四方方的桌子都被挪到了后面并排的列好，彼此对接的缝隙里铺上了浅色绸子，摆着零星精美的小物，各种样式的茶点糕点都被细心的排列摆放好，所有东西的拜访都十分讲究，远远从门口看去，长长的桌子摆起来的正好是一副浅淡的彩画一般，赏心悦目。
而大堂之上也交错参差的挂着各类书画诗词，有些一眼就能看得出是名家手笔，而有一些却看不出究竟是师承哪种流派，但却也精巧夺目，像是随意的拜访顺序之中却依然很整齐有序，让人不会一眼都看个一干二净，总有肌肤被半遮半掩，让人忍不住想要看个究竟。
而撤去了茶座的大堂显得太过坦荡，故而在两旁拉开了交错的书画屏风，将视线遮挡了一半又留下了一半，所有的布置在半遮半掩之间露出了朦朦胧胧的一点，令人惊讶万分。
不知道里面燃的是哪一种香，芬芳的味道似有若无的传来，让原本有些喧腾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李娉琪的惊讶是理所当然的，这样的阵仗，也不过是李家要招待什么桂可可所用，更是因为她知道先前是什么样子，如今完全焕然一新，实在是不可思议。
“……真是，令人出乎意料。杜小姐好手笔。”比李娉琪更快一些回过神来，李娉柯貌似不经意的开口赞扬道：“想必手底下又很多能人？”
“还真是过奖了，什么能人，无非是我自己想增添一点新意罢了，若是你们不喜欢，那我可真的要赔罪了。”听出了李娉柯话里的弯弯绕绕，杜无灵不露声色的圆了过去。
这时候李娉琪用力的点了点头，对着三姐姐说道：“三姐姐，这里远县可不是这样！可不是什么新意，简直大变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