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不是,若非你我亲自见到,如今也不好定夺。”李娉柯沉思了一下,将手收了回来。
李娉琪失神,看着自己的掌心久久不语。
三姐姐说的很委婉。确实,若非亲自见到自己被信任的人所背叛,便不好随意的下了论断。三姐姐体谅她,把十分怀疑减到了八分。只可惜李娉琪只需要随意的想一想,便也知道,三姐姐平日里是多么谨慎的是一个人,说的话从来不会言过其实,一切还有不确定便只放在心里,今天深夜来访,特地前来不过就是为了点出这一个人……
想来是错不了了。
只是不知道,三姐姐究竟是如何确定了,就是那一个奴婢?
李娉琪的沉默不过是短暂的片刻,她像是脱力一般后退了两步,扶着椅子支撑着自己,有些困难的说道:“三姐姐……是怎么就觉得,是她了?”
这,我如今不好讲。”李娉柯思索了一下,索性就说的痛快,“你一贯是信任自己身边的人,我这些话不过是这么些年来觉得不妥的地方,故而才觉得那人可疑。原本告诉你也是不要紧的,可是如果最后那人不是暗桩,告诉了你也不过是给你心里添堵罢了,反正你遗忘也不会计较那些,何必现在急着告诉你?也不是什么真的要紧的把柄。我给你指出这一个人,不过是要你接下来长点心,什么行动都该托付给真正信得过的人,否则怕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就连命也没有了。”
“信得过的人?”李娉琪左右想了想,周围自小到大的家奴们一个个都在脑子里轮番过了一遍,却忍不住有些困惑的说道:“可是姐姐,这样一个于她有恩的人,都能在我的院子里美人通风报信的话,我又该信谁?”
“信谁,还不是由你自己决定?……你院子里的人,毕竟是和你相处要更长久一些,你来问我,我也不大清楚。”李娉柯捻着指腹,眸光闪了闪,像是有些迫不得已的说道:“要么,你便去问问你姨娘,青眉姨娘在李府里呆的时间也够久,你平时对这些不上心,青眉姨娘可不像你,对这些必然也是看在眼里。明日或者什么时候,你去找你姨娘,问问是否有什么可用之人。”
李娉琪把自己的一束头发放在手心玩着,在一跳一跳的烛火之下只看见满眼的影子胡乱的跳动,就好像在纷乱的世间所看不清楚的人心一样。
“三姐姐……姨娘最近已经为了我操心不少了,我不想麻烦她。”李娉琪低声说道:“说到底,也还是我自己惹出的麻烦,该我自己收拾干净……三姐姐你那儿,有没有什么可用的人?”
李娉柯愣了愣,听见六妹妹这番话,一时间五味杂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体谅生母姨娘的心到底是好的,这样也对,起码做事情知道顾虑别人。想想自己的姨娘,自从二姐姐缺了之后,就极少出门,成天儿闷在院子里头,看看二姐姐遗留下来的手书画卷,睹物思人,只觉得有些心酸。
她叹了一口气:“六妹妹,不是我不想借人给你……只是你可曾想过?既然连你也的院子里也有不可信的人,那我的院子里,真正该揪出来的老鼠,又会有多少?”
人便是如此,原本在李家做事,在寻常做工的人家眼中便已经是不可多得的肥缺,可是等真正进来了,却又有几个人能在这样的消磨之中忍耐住自己的野心和贪念,不把自己的手伸向不该碰的地方?人前笑脸盈盈,不过是一转身的功夫,就是明枪暗箭,这人心,最是难防。
她这六妹妹,不是不成器,只是没有人教导。
就像是一把漂亮的雕花小刀,秀气精美,被人拿在手里啧啧称奇,可是却始终没有见过血。如今被慢慢的打磨开刃,出了血槽,在日光之下被涂抹上用伤痛换来的最好的刀粉和护油,将生铁刀柄合上那一刹那,在光的照耀之下反射出来的夺人心魄的杀气。那那才是他们李家人家的子弟真正应该有的模样。
只可惜,如今的六妹妹,还是太过软弱。
李娉柯的话说得中肯,面色也和善。李娉琪自然知道,三姐姐不是在诓骗她,毕竟深夜来访,特地只是为了告知她这件事,哪会连一个人都挤不出来?自然是三姐姐诶现在也对究竟该信任谁毫无头绪。
如今的李家,昨日还是温馨的依靠之地,如今转眼就是危机重重的杀阵,踏错一步,都会万劫不复。
李娉琪忍不住想着过两天就要再次见面的杜无灵,她至今仍对杜无灵知之甚少,似乎每次走投无路,都只能向她求助。明明是个局外人,却对李家如同掌控在一手之间,看起来总是从容的令人咂舌。
可是三姐姐既然这么说了,难道连杜无灵也有可能是被人提前安排好,来哄骗自己的不成?
一刹那间,李娉琪心中飘过了这个想法。
只不过下一秒便被她自己抛之脑后,毕竟上一次她被禁足,如果没有杜无灵前来相救,这时候大概还会被关在自己的房中,看着李洪光的笑脸气的发怄。杜无灵虽然对她不温不火,但至少每一次都清楚的指明了该走那一条路,虽然杜无灵也曾经说过,不过是在利用而已。但是明目张胆的利益交换,总比台面之下看不清的险恶勾当要可信的多。
看来,还是要等到和杜无灵会面的时候,方能一解心中之惑。
两人一时间都无话可说,都在暗自思量。
许久,李娉琪开口打破了一室寂静:“三姐姐,如你所说,想必我们姐妹几个,只要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便是把自己暴露在了别人的眼中。”
“道理是如此……只不过五妹妹和四妹妹一贯是不搭理这些的,这几次的灾祸,三番两次都借着你的由头来闹事,故而无论如何,我也要先来提醒提醒你。”李娉柯说罢,又看了一眼窗外。
外头的小丫鬟没有动静,想来是没有什么人来打探。
“可是三姐姐,我想不通的是……”李娉琪支支吾吾的说道,一张脸憋得通红:“你能来告诉我,我也信你,我现在这副模样,显然也不会对自己下手。四姐姐和五姐姐又一贯是对这些不管的……可若是我们姐妹几个都对父亲的位子没有兴趣,三姐姐你也知道,八弟弟那脑子,就不应该是做出阴谋诡计的料,那又是谁在背地里推波助澜?”
这一问说的也是实在话,也是李娉柯之前在心中繁复考虑推演过的问题。
李娉柯说道:“我们是没有那个争夺的兴致,可是李家好歹也是家大业大。否则你看看,平日里八弟弟在外头有多么嚣张跋扈,那些人家如果不是畏惧李家,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的忍气吞声。那些在看不见的地方下黑手的人,大不了就是给八弟弟,亦或是家中的别人出一点主意,随便谁坐上了李家家主的位置,还不是任由他们操控?到是那新任家主怕是当不了几年,就会改性,归了别人了。”
她轻叹一声,看看那最早被点着的蜡烛已经快要燃尽,自己去一旁的柜子之中取了一根出来,将那差不多要自己熄灭的蜡烛替换下来,重新点上。
“三姐姐……你可在意,这家主的位子?”李娉琪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当初当着二姐姐的面,李娉琪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句话说出口。毕竟二姐姐掌握李府多年,什么事务该如何操办都了然于心,她这样的话即便说了,大概二姐姐也只会当做是小孩子的无理取闹,亦或是撒娇罢了,二姐姐虽然没有势在必得的心,可是若是二姐姐在世,只要大姐姐不在,在李家之中就没有人能替换下二姐姐的位子。
故而当初这句话,李娉琪从来不曾对李娉舞说过。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李娉柯忽然笑了,那笑声很小很小,像是明白了什么,却又很含蓄,没有让六妹妹感觉到窘迫的地步,那轻笑声如同焚香优雅而没有丝毫的侵略性,她笑了一会儿,才说道:“六妹妹,想来你这话,应该不曾对二姐姐说过?”
李娉琪哑然,三姐姐果然聪明。
李娉柯像是知道了李娉琪心中想的什么,也没有等她回答,便自顾自的往下说道:“二姐姐比我大一岁。大姐还在家中的时候,想必你是没有见过二姐姐的样子,跟你应该是差不多的。”
差不多?
李娉琪有些不知所措。
“二姐姐从小喜爱花花草草,也爱侍弄这些,把自己搞的一身泥,从小挨了姨娘不少教训。”李娉柯像是沉浸在回忆之中,“大姐比二姐要稳重的多,我呢,从小大概也就是个书呆子,不喜欢到处玩闹,那时候二姐姐就和你一样,成天儿闹事。”
李娉柯的眼睛看向窗外深不见底的黑暗,说道:“后来四妹妹和五妹妹出生了,青眉姨娘还怀着你的时候,父亲考了我们一个题目——若是有难当头,我们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