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书房之中，此时的气氛凝重的很，不少人都是紧紧盯着门口，直到杜无灵推门走进来的那一瞬间，都纷纷看过去。
“爷爷。”杜无灵在众多目光下不慌不忙，对吕家主说道。
吕家主看见她这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只觉得有些无奈，对她说道：“来，坐下吧。”
两列座位，留了一个空，杜无灵也就乖巧的听从了吕家主的意思，在那个未知之上坐下了。
等到她坐定，吕家主甚至没有再多说两句，而是立刻点出了最关心的问题：“无灵，你说的那十策，现在就在你的手上？”
“正是，爷爷。那时候我偶然对谢长卿出手相助，他便给我一卷书，原本我也不清楚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后来打开观看的时候发现，那竟然是这样又见地的策论，不能不让人心生佩服。”杜无灵半是感慨的说道，“如今像这样有才的人，我走遍了那么多地方，但是能见到与之相比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杜无灵没有夸大，就连在前世，想要真正能找到能够写出和谢长卿的十策相提并论的人，也是万里挑一，难能可贵。而能够写出这种见地的人，大多不是已经隐居深山，就是看破红尘，想要请其为朝廷效力，更是难上加难。上一世，就是因为谢长卿在大殿之上甩下了那十策便转身就走，也成就了国史之上唯独只有一天的宰相传奇。
那时候在金銮殿上，帝王高高在上，谢长卿虽然站在下座，却没有半点卑躬屈膝的模样，两人一问一答顺畅无比，句句机锋字字珠玑，而正是这对答让帝王真正欣赏了此人的才华，当即下旨封为宰相。
只可惜金殿一道圣旨，也比不过日久变凉的人心。
就连黄金富贵都留不住的人，国君拿他没有办法，天底下还有谁能够让他留下来？那十策在此后的数年之中挽救了百姓于天灾人祸无数次，偏偏写着十策的人转身就进入了尘世之中再也不见踪影。
这一世，若是能够，杜无灵扪心自问，她也不愿意让这样一个绝才惊艳的人士流落在荒野之中。
“我明白，你说的绝对不是妄言，那策论之中的手笔，若非又真才实学，怎敢有这样大的口气，此人现在究竟在何处？”吕家主问道，一旁的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在座的人都是吕家真正能够信得过的人，间或有几个方才在广场的争辩之中在场的人，此刻也都静静等着消息。
杜无灵叹了一口气，说道：“他那时候穷困潦倒，家里无以为继，那时候就住在笙歌楼附近李家的佃户之中，但是后来似乎是因为文试在即，便一个人背了行囊，不知道要去哪个书院好好准备。”
“原来如此，毕竟是也是学士，若是窘迫，通过文试来出人头地，给家里换取一点柴米油盐，也是可能的。我们方才都太过心急，忘了这个。”吕家主一拍大腿，了悟的对一旁的一位中年男子说道：“方老爷，今年的文试你是主监，还请你多多留意这样的学生，若是有了，请给我递个消息。”
那中年男子一脸的义不容辞，说道：“那是自然。”
吕家主又对着杜无灵说道：“无灵，文试虽然举行在即，可是毕竟还有数天。那三皇子既然从你这里拿到了那半卷策论，他或许会不以为意，但是那黄公公必定会想方设法将他带回去，拖的了一天两天，我想，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拖到文试的那一天，等到那个书生被被找到，应该已经来不及了。我怕那黄公公若是找不到那书生，就先把你带去华京……”他叹了一口气，有点儿忧虑的说道：“原本或许还可以遮掩，但是现在知道了此事的人太多，只怕会无法处置……”
毕竟这策论，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已经是可以当做国策般重要的存在。
杜无灵皱着秀眉，小巧的脸上一双灵动的眼睛认认真真的看着吕家主，直到把他盯的哑口无言，才说道：“爷爷，我想要去华京。”
哐啷一声是茶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的声音。
吕家主被杜无灵忽然冒出来的请求惊的懵了懵，就连一旁的显贵亦或是长辈们也有些意外，今日是这位无灵小姐认祖归宗的第一天，他们都听说这无灵小姐过去常常能经吃了很多苦，一人孤苦无依漂泊在外，阴差阳错好不容易回到了吕家，怎么现在就要想着走了？
“无灵，你在说笑？”吕家主不确定的反问了一句，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吕十九爷。
吕十九爷性子冷，这十几年醉心于寻找爱妻和子女的消息，就算是来客们也都早就已经知道，上去搭话也无济于事，故而吕十九爷一知道那重要的策论竟然就在自己女儿的手上，就立刻推辞了宴席，和吕家主一起前来。
爱妻已经离世好多年，这刚回来的女儿又要走，吕家主不由得有点儿担心起自己的儿子来。
吕十九爷听见了杜无灵的话，眸光闪了闪，却坐在原地没有动，这么多年来已经养成了克制情绪，他再也不曾像吕家主那般喜怒言表，现在也只是不动声色的抓紧了扶手，面上依然淡然的问道：“无灵，为什么？”
杜无灵面上没有丝毫的玩笑之色，语气也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冷静：“我原本就不曾到过华京，而能够找到自己的血亲，这当然是意外之喜。但是我一路上看过了很多人事，便明白了，人不应当将自己永远困守于一个地方。更何况天下兴亡，即便是我区区一个弱女子，也应当用双眼好好的看清楚，富贵温柔当然是好，可是我想要看看桃源乡之外的地方。”
“……那也不必一定是现在啊。”吕家主急急的开口说道，他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吕十九爷，自己这个儿子当年什么都好，一场打击就让他比哑巴的话还要少，现在连个孙女都留不住，“你想要看看这人间山河，我能够理解，可是何苦非要是现在呢？”
“爷爷。”杜无灵抬起了头，认认真真的和吕家主对视。
他们是血亲，身体之中流淌着相同的血。吕家的人世世代代都不会规则所束缚，天生就是要游走在尘世之外，任由自己跳脱的人。但是也因为如此，若是单打独斗，未免会被世人所不容，多数时候只得安住在吕家之中，在这个桃源乡之中。
“爷爷。”杜无灵的声音并不重，但是一字一句都很清晰，就像是千钧巨石砸落在地，“我可以等得起，但是那书生等得起吗？谢长卿，虽然我只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却也知道，他光是凭借着一次的恩情，就足以将半生心血都交到我手上，我不能辜负他。文试之后还要会试，会试还要进京，再考之后的胜者才能面圣，爷爷，究竟有多少人能够等得了这么久？他只是一个书生，不像我这么好命，在穷途末路的时候却找到了自己的亲人，转眼就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但是他给我的东西，却比财宝要贵重的多。”
她叹了一口气，从袖中取出那卷泛黄破旧的书册，展现给众人眼前。
“这区区一本策论，却是实实在在的人命啊。”
杜无灵一番话，让吕家主也有些无话可说，他知道杜无灵说的都是事情，也确实如此，对于他们这些有着惊天权势和富贵的人来说，怎么能知道那谢长卿究竟是经过了怎样的挣扎，跋山涉水才来到自己心仪的书院之中准备文试的？
但是他确实如此赤城之心，就连杜无灵这样冷情的人，也不能放任不管。
“爷爷，你们在南方等着文试，待找到那谢长卿之后，带他进京，我自然也会回来了，不必担心。”杜无灵说道。
“无灵，你不知道华京之中不比南方。南方吕家独大，你若是出门在外，只要他们知道你是吕家的人，便不会为难你。可是华京之中和吕家相比要复杂得多，能够和吕家比肩的氏族确实是不存在，可是毕竟是军权重地，水深无比，你独自前去，或许自身难保。”那方老爷也说道。
他会和吕家主是故交好友，故而看着这老友的孙女如此执拗，也忍不住说上两句。
“更何况，我们都知道这策论于国于民有利，但是现在华京之中却不是人人都这么想，别人交出十策，或许安然无恙，可是你若是贸然搅了浑水，只怕……”
“请各位长辈们放心，此次我会和三皇子好好商量，我曾经和三皇子因为一些旧事结识，此次的这十策，三皇子也很是看重，我会请求和他一起进京，到时候为了保护三皇子安慰，黄公公应当也不会松懈周围的警惕，这路上，是不需要太过担心的。”杜无灵说道。
“三皇子么……”吕家主皱了皱眉，他虽然对这个三皇子也算是有好感，但是那毕竟是宫中人，和他们吕家是不一样的，就算他对杜无灵再上心，他毕竟还是姓欧阳，身上流着的还是龙子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