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的寂静在舱内流淌,周围的干部们大气不敢出的将头垂地更低了。
伊斯莱挑过头,用仿佛冻结了的似的双眸注视着她。
“先说来听听。”
那是一个缺乏任何情感色彩,完全将对方践踏在脚下高傲冷漠的声音。
毛利兰按在胸口的手指用力收紧了一下,从已下定决心就这么当一个陌生人面对他到现在,她依旧无法做到平静地迎视他的视线,疼痛就像是落入水里的墨汁不可阻止的在体内四处散肆开来,可是,如果就因为这样而又将他再次拉入无限的痛苦之中的话。。
想到这里,毛利兰慢慢松开紧拽着衣襟的手指,迎视着那双冰冷的眸子,用疏离而平稳的语气道:“送我还有恋回岸上。”
伊斯莱翘起腿,将后背闲散地靠在了椅背上,抬起桃白的手指轻轻的抚过自己形状优美的唇线,侧歪着头上下打量着她。
察觉到他眼神里的探究,毛利兰则回以严肃的眼神,一脸沉郁道:“作为救你一命的报答,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啊,完全不过分。”伊斯莱直直的注视着那双宛如玻璃般纯粹的眸子:“我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处产业,每一处产业的价值都无法估量,比如在这个国家里,又或是我手里的这颗独一无二的美丽的蓝宝石。”伊斯莱一手撑着鬓角,一手抬起,一根项链悬挂了下来,流溢着点点蓝光的宝石让人忍不住联想到星辰大海:“真的不考虑要其他东西吗?”
是么,本以为那些围绕在他周身的那种高贵的傲慢以及那让人瑟瑟发抖的残暴是铭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即便是记忆完全消失了,也会随着他的一言一行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然而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至少他还能记得自己有多少家财。
忘掉的只有关于【毛利兰】的一切……
为什么?
因为自己只能给他带来疼痛么?
……
毛利兰的眼神不由黯了黯。
敏锐的捕捉到她这一丝变化的伊斯莱又眯细了眼睛。
“怎么了?”
振作一点啊,毛利兰,现在可不是该想这些的时候。
“只是……”毛利兰停顿了一下,稳了稳打乱的呼吸,唇角轻扬起笑容:“差点就被你说动摇了……确实,在提出那样的要求之前,我本来也打算索要一大笔钱或者能在这个国家立足的地位,但是在这样一艘被完全与世界隔绝的舰艇上,我跟恋能不能活下去还无法知道,看得出来你们并不是所谓的正义人士,我无法百分之百的保证你们的善,比起那些不知道能不能享受的物质与虚荣,我觉得还是自己的生命跟自由更为重要,毕竟立于绝对支配地位的你没有必须去实现一个俘虏所提要求的绝对义务,即便是那个俘虏【救】过你。”
说到这里,那双注视着伊斯莱的双瞳里,散发着一种犹如冬夜的水面般宁静的气氛,毛利兰垂下双臂:“比起拿救你一命来索求什么,这其实不过是一场赌博,所以,这就足够了,我只想要能活着回去。”
本就欠缺表情的伊斯莱的脸上,表情突然完全消失了,似被他身上传递过来的凝重所渲染,连周围干部们的眼角也蔓延着一丝丝沉郁。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谁也不敢动,就在这个仿若置身于水底深处的可怕空间里,唇线优雅的薄唇开始动了起来。
“那就如你所愿!”
在不久之后,毛利兰就被带离了那里。
“潜艇将在十分钟后上潜,请做好离舰的准备。”
公式化的说完这些话后,Suze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毛利兰急声叫出声,但在Suze真的停下来后,又欲言又止,在这艘潜艇上,Suze是除伊斯莱之外曾跟她在【天守】生活过一段时间的熟人。毛利兰知道,Suze很讨厌她,不仅仅是因前任Raki死掉的事,还有很多……
“没什么……”
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Suze只是用意味不明的眼神望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喂,你是做了什么遭人嫉恨的事了?”
一旁的京极恋一副什么都看透的样子百无聊赖的问了一句。
毛利兰收拾起心情,转过身,一拳敲在了她的脑壳上。
“好疼!”
京极脸眼泪汪汪的抱住脑袋。
“知道疼就好。”毛利兰半威胁的扬了扬拳头:“下次再叫喂,阿姨可就不是揍一拳了。”
京极恋敢怒不敢言的鼓着腮帮,忽然,将脸瞥向暗黑的一角,啊地一声惊慌大叫:“有幽灵。”
幽灵!毛利兰只觉得背脊飞快的窜过一阵寒颤,脸色蓦地变了,尽管双腿吓地快要站不稳了,但她还是严严实实的挡在了京极恋身前,不断安慰道:“恋不要怕,有阿姨在,阿姨很厉害的哦,它要是敢来,阿姨就一脚踢飞它。”
“真是快看不下去了,嘴上说的好听,其实自己害怕的要命吧。”京极恋从保将她牢牢保护着她的背后走了出来,将双手枕在小脑袋后,一脸得逞的小表情,瞥了瞥还没从幽灵的恐惧里逃脱出来的毛利兰,半耸着眼睑继续说道:“果然跟妈妈说的一样,是个很怕鬼怪幽灵的胆小鬼。”
“啊?”毛利兰一脸咋舌的盯着朝着黑暗的一角走过的京极恋,直到看到她冲着自己吐着舌头做鬼脸,毛利兰这才发现自己被这小丫头给耍了。
“虽然我们现在还身处情敌的立场。”
“哈啊?”毛利兰的唇角忍不住向上抽了抽。
“感到高兴吧。”京极恋闭上眼睛撩了撩自己的头发,扬起唇角:“恋哇,稍微有点喜欢你了。”
毛利兰几乎忘记了眨眼,愣愣地注视着京极恋。
她从来没有敢奢望过京极恋会喜欢她,不,准确来说,恋就算是恨她她也不会觉得惊讶,毕竟这次的绑架事件皆是因她而起的,是她又将周围的人卷入了不幸的漩涡,现在听到京极恋这么说,毛利兰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怎么了?”京极脸双眼半闭半张着瞅着她,撇了撇嘴:“看欧巴桑你一副不情不愿的表情啊。再怎么说恋哇也是铃木财阀的大小姐啊,你就这种反应,让本小姐很丢人脸的唉——”
话还没有说完,毛利兰已经冲过去紧紧抱住了她。
“这是干什么?“京极恋将脸从毛利兰的怀里挣脱出来,惊慌失措的大喊:“快松手啦,你可别太得寸进尺啊,恋说的稍微有点,只是一点点,一点点懂吗,就好比大海里的一滴水那么多……”
“恩恩……我知道……”毛利兰连连应着。
京极恋慢慢停下了挣扎,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变得哀伤,轻声询问:“欧巴桑,你在哭吗?”
“没有……”
温柔的话语像是拂过花枝的春风,毛利兰合着双目,任由晶莹的泪珠从眼眶里滑落,笑着哽咽:“阿姨只是觉得很高兴。恋说的那句话……真的……谢谢。。”
京极恋犹豫着慢慢抬起双手,看上去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气,最后才轻轻落在了毛利兰微颤的后背上。
暖暖的温度从毛利兰的后背一阵一阵的传了过来,渐渐温暖了她的指尖。
原来,这个人的身上也会有这样的温度。。
跟妈妈身上的一样。。
京极恋最后瞥了一眼远处的走道,那里隐约有暗影浮动。。
我按照你的意思做了。
这样就好了吧?
这样就好了!
这么想着,京极恋缓缓闭上了眼睛。
十分钟很快就到了,在ri本海的某处海湾,潜艇浮出了海面。
负责将她们送出来的是Raki。
“Cider已经放出了消息,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警察赶过来了。”
“恩。”毛利兰牵住京极恋的手,垂下视线望了望京极恋:“走吧,恋。”
没有丝毫留恋的脚步越走越远,Raki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怒火,冷声询问:“你就一点点也不关心先生怎么了?先生对你而言就真的是可有可无,随手可以弃之不顾的存在吗?”
“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紧紧在一刹那间,毛利兰那双低垂的眼瞳里流露出了与那句话完全相反的情绪,那是在拼命、拼命地压抑着什么悲伤与痛苦的表情,就像是自己竭力隐藏不想被别人,甚至是自己碰触到的东西被粗暴的剜出来了一般。
尽管如此,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变得更加的冷漠。
“你也不想他想起跟我的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吧!说真的,真的是麻烦透了,所以,以后请尽量不要让他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啊,当然。”
Raki暗红色的眼瞳里杀意毕现,但他还是忍住了,拂袖转身的时候,下定决心般说道:“不会再让你们见到了,绝对!”
潜艇消失后,海面逐渐恢复平静。
金色的阳光洒在海滩上,洁白的海鸥自由自在的飞舞着。
毛利兰伫立在风中,久久凝视着潜艇消失的方向。
仿佛是把自己所有的情感,无论是悲伤还是快乐统统融入祈求之中——
【愿忘却所有的悲伤与疼痛的你,终有一天能迎来自己的快乐与幸福】。
温柔的祈愿声就像是严冷的冬日里从云端坠落的阳光,散发着温暖。
一旁一直注视着她的京极恋忽然走到了她的身旁,张开口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在她身边坐下,举目遥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似乎海面的阳光糊了眼,京极恋不禁眯起眸子。
确实,我不懂你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不能跟自己深爱的人在一起的痛苦,这我还是知道的……接下来的时间,会变得很难吧,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