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走上了通往海边别墅的大道,她才敛起悲痛,渐渐恢复了平稳的呼吸。
他们脚步缓了下来,漂亮的别墅就在眼前,夜冷突然顿住脚步,松开了张安然的手,转身面向她,几乎带着恳求的语气,说:“忘了今天看到的一切,好吗?”
张安然深埋着头,目光锁定在他红肿的手背上,弱弱应了声:“好。”
下一刻,他将她圈在怀中,大口地呼气,像是得到了救赎。张安然缓缓抬手,终无力地挂在他的背部,把整张脸藏在他怀里,泪水浸湿了他的衬衫,在心口的位置,他感到了那处的冰凉,却假装不知,把她换到右手边,环住她的肩一同进了屋。
夜冷把菜放在厨房里,从后环住她的腰,细细摩挲着她微凸的肚子,又在耳旁亲昵道:“昨天你说要给我做好吃的,我可等着呢。”
张安然吞了吞口水,压下胸中呼之欲出的酸楚,好半晌才挤出句细碎的话:“好,那我们分工合作,你切茄子,我打鸡蛋和面。”
每一段话的尾音,她都吐不清楚,又害怕他发觉自己的异常,于是手脚并用,对他指了指菜板,说到自己的时候,又指了指冰箱。
可她的动作出卖了她,连做简单的打鸡蛋都做不到,几次因为太过用力把鸡蛋在桌子上拍散,蛋白流得到处都是,又慌忙收拾,越弄越乱。
见状,夜冷干脆抢过张安然手中的活,一面打鸡蛋一面笑言:“这种粗重的活还是让我来,我的好老婆累了,快去休息。”
张安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碗里,鸡蛋泛起丰盈的泡沫,她像是被黏在了原地,竟抬不动脚,也移不开视线……泡沫就像可怕的梦魇,它和小孩杯子里的泡沫重叠,须臾,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低喘起来。
发觉她的不对劲,夜冷即刻丢掉了手中的碗,就在张安然将要倒下时,稳稳地把她圈在了怀中,急得额上全是密密的汗,“小紫,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张安然不再睁眼,安静地在他怀里,泪水从眼角逼出,久久,她才死死揪住纯白的裙角,呜咽道:“他很可怜,他有自闭症,才五岁的小孩……不会说话,除了哭,再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个孩子,我忘不了……”
闻讯,夜冷身子明显一僵,随之开始轻轻地颤,他将张安然扶起,把她推出了厨房,反锁上门,弯着脊柱定定地靠在门扉上,任由她怎么敲怎么求,都置若罔闻。
*
粉色蕾丝窗帘旁的大红沙发上,坐着一个看似纤弱的女人,她丝质的睡裙被高高撩起,如陶瓷般的脸上泛着暧昧的红,窗外雷鸣电闪,她勾唇轻笑,埋在她胸口的男人几近疯狂地索取,许是弄疼了她,她微蹙着眉,低呼一声,随之享受地闭上眼。
又是一个闷雷,随之而来是照得大地如白昼的闪电,照亮了她的眼,她眼里满是恶毒之色,就像是可怕的女巫。
薇薇安答应与那只兽合作后,她便回到了这个世界里。
知道张安然一定会回到这里,她便开始了她的计划,利用了身边的每一个人,目的只为让张安然崩溃致死!
今天的一切,都是她的安排,而要得到夜冷他们的具体位置,她也只好利用一下夜冷在这个世界的亲人了。
欢愉之际,她忽然大喊道:“阿爵……”
男人闻言,抬起头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痛楚,但就只一瞬,后轻飘飘说:“艾儿,我是黄言。”
艾儿朝黄言挥了挥手,悻悻道:“都一样。”
黄言又欲反驳,门外有人敲门,艾儿匆匆收拾了一下,前去应门,是李立轩。
“哎呀,我亲爱的大恩人,你回来了。”艾儿从李立轩手中接过孩子,爱不释手,在他脸上急促地落下一个个吻,又口齿不清地说,“宝贝儿回来了,妈妈想死你了!”
可小孩一直在闪躲,向李立轩投以求助的眼神。
只是李立轩没动,站在走廊的对面,伸手在鼻间扇了扇,冷冷道:“你真是臭!”
艾儿瞬间变了脸,放下孩子,又黏上李立轩,腆着笑脸,问:“大恩人,你今天玩得还高兴吗?”
李立轩嫌恶地剥开她的手,像避瘟神那般退到了楼梯口,随之摩挲着下巴,邪妄地笑,“还行,她已经答应接受我的追求了,而且要不是你那个臭男人搅和,她肯定会跟我走的!”他摸到嘴角处,刺痛袭来,突然瞪圆了眼,目露凶光。
艾儿尖笑起来,快步来到李立轩跟前,嘲讽:“我看不是这么回事吧,要她真想和你走,你就不会空手而归了。”
李立轩眸底风云变幻,在艾儿转身背对他之际,狠狠捏紧了拳。
末了,他又松开,随之两手攀上艾儿的肩,讨好道:“美丽的大明星,黑老大那边怎么样了?”
艾儿道:“我办事你就放心吧,只是你这边,还要加把油啊,别等别人结婚了再行动,到时候就没你什么事了!”
李立轩略尴尬,清了清嗓才道:“你忙你的吧!我先走了!”
李立轩快速下楼,来到楼下的时候,天色已经变了。
远处一片黑压压的乌云,是山雨欲来之兆。
雨下了一夜,狂风大作,撕扯着门外的树木,树影摇曳,像悲戚的舞者。
就一夜,别墅外一片狼藉,玻璃房坏了,小宝宝的衣服大部分都被刮走,只留下几件浸泡在假山池子里,污秽不堪。
看来,海边别墅并不能让人安稳,它只是浪漫情事里的美好幻觉。
张安然横躺在沙发上缓缓睁开眼,迎来了黎明,她没有马上起身,只是定定地看着门外的狼藉,心中的酸楚渐渐褪去,睡了一夜,她心里似乎没那么难受了……
她动了动,身上的被子滑落,而双手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护在肚子的位置,抬也抬不起。
张安然强撑起来,随即看向厨房的位置,那里敞开了,她不禁心中一喜,正欲下地,只见夜冷从楼上下来。
他头发上还有水珠,面也修得干净,一副清爽的样子,可却像是老了几岁,特别是眼周重重的黑影,衬得他的眸再也不明亮。换下了家居服,他一套烟灰色的西服加身,仍是商场上干练的风云人物,可惜步履沉重,少了些朝气。
他向她走来,手里拿着一叠A4纸,两人相视,他先干干一笑,随之把纸递到她眼前,说:“看看吧。”
这是份股权让渡书,除了CIK的股份,还有中天的。
张安然看了个大概,刚要问夜冷什么意思,却他抢了个先,“小紫,和我结婚吧。”
他笑得悲惨,她从中没有感到半点的喜悦,自己更无法喜悦。
昨晚她不知道是何时睡着的,屋里没别人,一定是他把她抱上了沙发,可他却不肯叫醒她,而是熬了一夜,定制了这份该死的股权让渡书,然后拿来向她求婚?
张安然睡了一夜,脑子清醒了许多,也能跳出这个世界里她的情绪,好好的思考了。
突然出现的和夜冷一模一样的小孩儿,恐怕是艾儿的阴谋!
艾儿既然对应薇薇安,那她就更不能中了她的计了!
“你向我求婚就求婚,干嘛要弄这些没用的东西?”张安然想要循序渐进地跟他聊,就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而他却误会了,以为她不愿相信自己,别过脸暗下眸将目光锁定电视柜旁的鱼池,里面各色的锦鲤快速地游了起来,快花了他的眼,水有节律的发出声响,绕得他惶恐不安,霎时,他握紧了拳,掌中的让渡书变了形。
夜冷的眼里渐渐浮出冷厉,仿佛要冻住让他心烦意乱的鱼,再抬眸,却见张安然眼里像是要溢出泪水,面部突然变得柔和,上前一步,伸出手触到她的脸庞。
可她却避开了。
张安然是想向他继续解释的,然而他急了,绕过沙发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紧紧地锁紧,就好似下一秒她会不见一样,口中又喃喃: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张安然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流泪了。
睹见镜子里自己泪流满面的样子,她终于明白了,夜冷是误以为她在难过!
她就知道,事情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该死的狸兽,这一定又是它操控的了!
张安然想要抵抗,可,她又像是抑郁症患者一样,自哀自怜起来。
她不停地想着负面的东西。
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夜她是怎么伤害夜冷的,她就无比的后悔,不由自主地捶打着夜冷的背部,拼命的叫喊。
耳边,听到最多的就是夜冷委屈求全的话语。
此时此刻,她恨不得能咬断自己的舌头!
她该怎么办啊!
突然,肚子里的宝宝却踢了她一脚,她从迷惘中醒来,急忙回到了沙发上坐下。
她向夜冷招手,他却站在她的不远处,不肯靠近,习惯性抚顺了她凌乱的发,勾唇强笑道:“让渡书的最后一页你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