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审于翌日早朝后进行。
因为此事,那日早朝,宇文赋脸色异常阴沉,是想给文武大臣来个下马威。
他态度从来都是明朗,偏护上官昭容,大臣自然不会不知。此件他再次强调立场,表达对此次廷审的不满之意,对大臣而言,的确能起到敲山震虎功效。
廷审便在乾德殿,左右列了文武大臣,当中自然是坐龙椅上的宇文赋。
在宇文赋后,则添加俩把太师椅,西太后与东太后左右分开坐,有纱帐隔开,让两位太后不至于与众大臣相见。而在西太后身侧,也临时添加一张椅子,贤妃作为重要证人,自然也左旁听审。
宇文赋身为君主,自然主审,除此之外还有廷尉正监以及御史大夫做陪审,自然也是监督君王,好叫君王不能枉视国法。
“宣丽妃上殿!”
宦官吊嗓门喊道,声音通过殿内外宦官声声传递出去,片刻功夫后,上官昭容穿素裙,垂首快步进乾德殿,在龙椅前跪下来,高声道:“罪妃参见陛下。”
“来人,赐椅。”她跪那冰冷地砖,宇文赋自然心疼,立刻开口道。
此话刚落,于他身后听审的西太后立刻清嗓道:“陛下,不妥。自古以来,未有犯人坐而受审的。既是犯人,便该有个犯人模样。”
宇文赋皱眉。
上官昭容使眼色,盈盈拜身叩首道:“陛下错爱,罪妃自当跪而受审。”
西太后当群臣如是说,自然也将宇文赋话堵住,此刻若他继续争执这小事,只怕反而对上官昭容不利。
他因而沉默,片刻后,用低沉嗓音问道:“上官昭容,如今廷尉拟以谋逆定你的罪过,你可有何话说?”
上官昭容又是盈盈叩首后,方才道:“罪妃承蒙陛下错爱,心中万分感激,只盼粉身碎骨以抱陛下恩情之万一,又怎会有什么谋逆盘算?”
“廷尉正监,关于上官昭容谋逆案,你有何证据?”宇文赋在听罢上官昭容话后,转而紧盯身侧官员,冷声开口问。
廷尉正监是个五十岁汉子,为人刚正不阿,他手头那些所谓谋逆罪证,大抵都是西太后提供,与宇文赋所掌握那些,并无差别。因而也一五一十阅读出。
每读一处证据,上官昭容都是先叩首,后一一讲述辩解,也会拿出佐证。
这些应答方法以及佐证,是昨日在乾德殿与宇文赋早已商议过了的,言语之中不会有丝毫纰漏。
而坐后方西太后以及贤妃脸色此刻已然难看。
一个多时辰后,廷尉正监方才抛出最具威胁力证据:“上官昭容,关于你设计陷害贤妃,令其腹中陛下骨肉流产。若非欲意断皇家子嗣,又为何有此行径?”
上官昭容叩首后道:“正监大人,此事与谋逆一案并不瓜葛。本宫并未设计陷害,此事暂无证据。”
“大胆!事到如今,竟还在狡辩?!”上官昭容一连串反驳,早已让这廷尉正监难以下台,此刻勃然怒道:“看来不用大刑,你是断然不肯招供的了!”
“廷尉正监,你要做什么!”宇文赋听罢此话,厉声喝道:“此乃廷审,你还道是在天牢审贩夫走卒之流么!”
君王大怒,臣子自然慌乱。
廷尉正监立刻起身,侧身跪下来道:“陛下,臣万死。但此妖女妖言狡辩,不用刑实在难以令她招认。”
宇文赋面色铁青道:“你若证据确凿,又岂会怕她不认?证据不足,却又要屈打成招么?!”
“陛下,纵然证据在前,但总有狡辩之词。如今陛下只听狡辩之词,却不肯相信臣所列证据。臣为国家社稷,何惧意思,审完上官昭容后,臣自然以死谢罪。”廷尉正监朗声道,却有一身正气,让人不得不佩服。
只他或许是被西太后洗脑过了,认定了上官昭容是有谋逆思想,欲意除之而后快。
“大胆!立刻将廷尉正监拉出去!”宇文赋怒不可遏。
“陛下!”文武大臣中,立刻有人站位出来,齐齐跪下道:“请为江山社稷着想,切不可为女色误国啊!”
上官昭容愕然,她知宇文赋为今日廷审做许多准备,但他大抵也未料到,廷尉正监竟因正直而违背圣意。更未曾料到,廷尉整死在廷审之前已然单独会见过西太后,此刻的坚持,大概率是西太后授意。
而站出力挺廷尉正监之臣,十有八九是西太后一党,其中不乏外戚,已然占整个朝堂三分之二人数。
这些,只怕都在宇文赋预料之外。
“还在等什么!立刻将廷尉正监拉出去!”宇文赋怒声怒喝,语气中自然透露着怒不可遏。
“陛下!以社稷为重啊!”乾德殿前,跪满了群臣。
御史大夫此刻起身,他已然六十余岁,算是朝廷元老,躬身后道:“陛下,廷审本就是为遏制王权而设立,若陛下如此做,只怕凉了众臣之心,还望陛下三思。”
只一句话,点明其中厉害。
宇文赋表情凝住,眸子黯然下去。
“陛下,罪妃请受刑,无论怎样,罪妃都坚持无罪。”上官昭容切齿,脆声开口说道。她不想他为此事与西太后一党公然撕破脸皮,那对政权刚刚稳固的他来说,绝非益事。
宇文赋自然也知晓其中厉害,沉默许久后,方才道:“好。”
“陛下圣明!”群臣自然歌功颂德。
“陛下。”此间东太后忽得开口道:“纵然用刑,但上官昭容毕竟为妃嫔,不可动用永伤身体刑罚,更不得动用侮辱人格刑罚,否则有失王族体面。”
宇文赋似有些慌神,此刻如被提醒般恍然大悟,立刻道:“不错!正是如此。”
“东太后所言极是。既然如此,极刑便不可用,便用廷杖,不必去衣,自然也给王族留了体面。”廷尉正监掌管刑罚,自然通晓,立刻传令下去:“请廷杖!”
宦官高声传递,层层外传。
上官昭容心跳加快,有些畏惧,但目光落他面颊时,却又不知哪儿来些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