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安无情地打断小皇子的话。
他不能再任由小皇子有一丝微薄的幻想。于前世便缠绵病榻的季小安来说,于其缠绵病榻,活活病死床前,不若做一些更有用之事。
看小皇子原本还算平静的表情下,终于破开一丝缝隙,露出里面深入骨髓的绝望。季小安却没这个心思去安慰他,只是淡淡吩咐那侍者:“去吧。”
这一次,小皇子没有再阻拦。
只是眼中的悲恸更加令人心痛。
季小安未加理睬,颇为冷漠地走开了,回道床上,时不时在被窝里闷咳一两声。这次咬舌之后,季小安总是嗜睡,即时写那么几张纸,也是写写停停,总觉得自己体力达不上。
没有谁比小皇子更能直观地感受到,季子安在他的面前,一天天衰败下去。
他却无能为力。
即使季子安一直在吃他从宫外不惜代价收集来的各色灵丹妙药,可季子安的身体宛如破开一个大洞,无论怎么补,都不过是浪费食材罢了。
“子安!”
不敢想象季子安会在他眼前闭上眼睛,再无生机的模样,小皇子只尝试想了一下如此画面,便如坠冰窟,浑身冰凉。
他上前,隔着被子抱着季子安,声音里隐隐带着低沉的悲戚:“子安,不要离开我。”
季子安推了推身上所覆之人,没有推动,他没了力气,只能尽量缩起身子,离小皇子远了点。小皇子委屈地垂下眼眸,默然不语。
宫外有一女子在吵闹不休。
小皇子得了通传,不想打扰到季子安的休息,便自己传好了衣服,想要出去会会这胆大之人。
出门便看到一身桃红的云毓。
也不知她怎么就溜进了皇宫。
“季哥哥身子不行了?怎么回事?我要见季哥哥。”云毓一眼就见到了小皇子,声音更加大了。
小皇子看见她,眉头就忍不住狞起,酸水只往上冒,没杀了她已经算是不错,又怎么愿意让子安心爱之人在他们眼前碍眼,连忙让人把云毓拖走,并下令再也不见此人。
季小安在寝殿之中,依稀能听出宫外喧闹之人的声音,那脆生生极好辨认的嗓音也只有一个了。
云毓。
她苦笑一声,却没有出去。
本就是身子不好,又何必凃添一个悲伤之人。
目光怔怔地坐在床上,听着窗外的喧扰从吵闹又转为寂静。小皇子又回来了。
“你没动她吧?”季子安多嘴问了一句。
小皇子一愣,似是诧异季小安竟听出来是云毓,竟没有出去。
但他还是老实答了:“没。”
“那便好。”季小安笑了笑,笑容里也透着憔悴。
其余便没有多说什么。
他与小皇子之间,除了必要的话,便很少交流了。
小皇子非常怀念他们从前,季子安怕他不高兴,或是受了学院太傅的打击,总是想尽办法同他说话,会偷偷执一盏烛台,在门口一站至深夜,只是为了陪他。
小皇子忽然兴起,抓住季小安的手:“子安,我带你一个地方好不好?”
“陛下之言,子安哪敢不从。”季小安淡淡道,话语间总带了些疏离。
小皇子也不生气,兴冲冲地派人准备了车驾,带着季子安向一个方向赶去。
季子安不问不顾,任由小皇子带他去往别处。
车驾在宫中绕了一圈,便停在了一皇宫之中的冷僻之地。季小安搭着小皇子的手,被小皇子从车中搀扶出来。
看见车外景象时,委实愣了一下。
此处破落,同几人身上的华丽的装束格格不入,却是两人记忆最深之处。
正是两人相伴的地方,小皇子原本的住处,一个破落又不起眼的偏殿,宛如冷宫一般破败。如今这殿中,却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原来那般破落。
季小安心有震动,抬头看着院子许久,才同小皇子一起推门进入殿中。
小皇子生怕季小安累着,几乎全程都扶着他。季小安挣脱不掉,便由了小皇子的性子。
环顾四周,这殿中家具未有变动,连搁置的笔墨位置都放得同从前一样,桌面台椅光亮如新,宛如昨日那般,就好像他们一直在此处,时光不曾流动,所有的事都没有发生。
可看了一眼身旁长身玉立,足足高他一个头的俊逸男子,季小安撇开了眼。
无论小皇子再如何布置,他们还是回不到从前。
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子安,你还记得吗?幼时你第一次来见我,便是在此处……”
小皇子满是怀缅地一寸寸抚过桌上的笔墨纸砚,记得最清的,便是两人被太傅罚了,一同罚抄,子安怕他累着,竟帮他抄完了。
而他自己也抄了一本,竟平白多出了一本。
季小安听着小皇子絮絮叨叨地将他们的过去,曾经的初始,可他根本没有原身与小皇子初识的印象,听着小皇子回忆过去的话,面上只余冷淡。
小皇子被季小安脸上的冷漠刺痛了,回忆的声音渐渐变小。
季小安只看着满目的回忆,只是站在屋里,神色冷然,表情没有一点波动,好似这屋里的一切和他无关。
他依旧无动于衷,见到此景,甚至不愿同小皇子说上一句话。
便是小皇子再如何努力,原本还算温馨的屋子里,只剩了冷寂。
“罢了。”受不了如此不近人情的季子安,小皇子率先走出门,不想去面对那般冷漠无情,只会给他冷脸的季子安。
季小安不在意,默默跟在小皇子身后也出了门。
两人要离开这,回到寝殿之前,季小安趁着小皇子没注意,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曾经的充满回忆的破败偏殿。
只偷偷看了一眼,他连忙上了车驾,生怕被小皇子发现了。
小皇子最终也没有发现季小安这不经意的举动,只是坐在车驾里,生着闷气。季小安难得看到小皇子闹脾气,忍不住勾了勾唇,笑了一下,轻若拂风,只一下,便飘然散去。
在小皇子眼里,季小安对他的反应恍若未见,只是自顾自地闭眼小憩,更是丧气地垂头,也闭目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