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伴着肃穆,在京都街上缓慢前行。小皇子早早便等在了宫中最后的殿中,翘首以盼大军的归来。
在他心理,没有见到季子安,总还有那么一丝期盼的。
直到看到大军与众不同的装束,缓缓抬进来的黑色棺椁,他身子突然一晃,幸好靠最后的力气抓住了其中灰色岩柱子,才免于摔到在地。
“子安……”
他一手抓着柱子,半俯着身,几乎要把身子全部探出去,想要看清那黝黑棺椁。
可靠近了,也看不清什么。
至多看见将士们脸上的悲戚。
那里面,是不是他的子安?
小皇子惶恐又不安,从高台中下来,故作镇定地等在自己殿中,看似不过是个贤明的君主,只是想为回归的众将士接风洗尘。
手指却焦灼地在桌面上轻轻敲打。
等了许久,没有等到觐见之人。依稀倒是听到外面传来争吵声。
小皇子站起来,焦躁地朝外张望,就见几个身着盔甲之人抬着一个黑漆漆的棺木,似要进来,却被门口的宫人拦在了外面。
小皇子只扫了一眼棺木,就感觉眼睛仿佛被刺痛一般,闭了闭眼。
耳畔宫人的声音又尖又细:“你们不能带这棺材进去,要是冲撞了圣上,奴才这……这九条命都不够死的。”
“这是你们的好陛下要的,”为首之人冷叱一声,“如今人死了,你们便不要了吗?”
宫人听了吓得整个人蹦起,离棺木足有半仗远:“你你你……这是什么话!”
一副唯恐避之不及地模样,其他宫女也被吓得花容失色。
子安向来待人有礼,连宫人都不舍得苛责,往日里宫人大多极为喜欢季子安。可如今季子安的季子安,被人视做洪水猛兽,被人厌弃……
小皇子心口略闷,他却没多重视,只对外面扬声道:“让他们进来!”
宫人应了一声,连忙放行。
那几个人便一齐扛着棺材进了门,棺材落地沉闷一声,敲击地小皇子也心头一跳。
小皇子走了几步,来到棺木前,心竟咚咚狂跳起来。想打开这棺木确认,伸出手,却又没了这勇气。
“这便是……子安?”
为首之人抱拳:“正是。”
明明几位将士都是得胜归来,却没人提到封赏,所说所指,皆只有一人。
小皇子不敢相信,明明仿佛昨日还活生生的一个人,今日就待在这方盒子里,世上再无此人。
或许,那不是季子安,说不定是子安为了躲他,又要骗他。
抱着这个念头,小皇子上前,一把掀开了棺木。
入目一看,棺木内空空如也,哪有尸首。
有诈!
小皇子反应过来,低头一侧,躲过直面而来的冷剑。即使如此,他的发丝还是被剑气削下几缕。
“有刺客,保护陛下!”门口宫人尖声大叫,吸引来数位周边巡查的侍卫,并且侍卫越来越多。
里面的刺客眼神一厉,动作更加狠厉起来。不给小皇子有喘息时间,剑锋一转,那穿着盔甲之人持剑向小皇子心口刺去。
小皇子眉头紧蹩,侧身避开几剑,疾退几步,脚用力一蹬墙面,上面挂着的剑顺势落下,他伸手一接,执剑挡住直面而来的剑光。
刀剑碰撞之间,他厉声道:“你是谁?子安呢?”
“子安?你不配叫他名字。”那刺客冷笑一声,听到这熟悉的名字,手上的剑招更加狠厉,只攻不受,竟有同归于尽的架势。
“你把子安藏去了哪里?他还活着对不对,你想要什么?金银钱财?我都可以给你!”小皇子急迫道,他竟不害怕刺客,而是由衷地高兴,高兴或许子安还活着的可能。
或许,子安对他的告别,不过只是他空想的一场梦。
没想到那刺客手上剑招一滞,话语之中竟带了泣音:“没有了,我找不到季哥哥,再也没有季哥哥了。”
“你说什么?你到底是谁?”听见此话,小皇子只觉得心一阵阵发冷,这熟悉的称呼更是让他想到一人。
来不及多想,他剑尖一挑,刺客头上的盔甲瞬间跌落,落在地上发出重重撞击。
云毓此行前来,本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自然也没有易容。
一头如瀑青丝垂落,熟悉的秀美容颜,顿时出现在小皇子眼前。
小皇子怔了半刻似才反应过来,他后退一步,以剑撑地,不可置信:“云毓?”
“是我,纳命来!”
见小皇子晃了神,她极快地再次举剑再次刺向小皇子。
小皇子无法承受,一个接着一个的消息告诉他,子安真的死了,一时竟怔在那没有反应。
其余抬着棺材的将士之前没有料到大将军竟会行刺皇帝,都愣住了。但他们知道于情于理,若皇帝真的死了,大将军的性命也堪忧。便几人联手,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拦住了云毓。
云毓红着一双眼睛,咬牙死死瞪着曾经的手下将士:“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现在为了功名利禄,竟要拦我?”
“将军!”
“你们知不知道,就是他,害死了季军师,让他惨死在那边关之地,死前,竟……”云毓被几人拦着,无法得手。
也知有了他们,恐怕已经无法得手。
想起季子安,她泪水涟涟,声音哽咽,剩余的话卡在喉咙口,说不下去了。
“他说了什么?”
“他竟还念着陛下,还让陛下还要好好生活下去,即使他不在了,即使一个人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说……子安,不悔。”
“可是他怎能不悔,他本可以在京城当一个闲散太傅,却被迫来此边疆之境!”云毓泣不成声。
剩余的话,小皇子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走了两步,手里的剑砰然落地。
有什么终于被撕开。
他瞒不了自己。
季子安,真的死了,永远离开了他。
云毓被随后赶来的侍卫联手制住。
小皇子慢慢走近了她,声音无力:“我想看看他。”
“我不会让你得到他的。”云毓也语带坚决,看似也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或许她做出此番举动,早已报了必死的决心。
“我想看看他,就看最后一看,不行吗!”小皇子忽然语气狂躁起来,“你又怎知他不愿见我?他连最后……最后……都是,想着朕的。”
都是想着他的啊。
可是……
他却永远失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