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前线消息的信封,小皇子抖着手,拆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将信封拆开。
“你,帮我拆开,念!”
心中烦躁,他随手点了一个亲信,将信塞到他手上。
那亲信几下拆开轻如鸿毛的信封,觑了一眼小皇子,才清了清嗓子,大声念出来:“陛下亲启——”
“今首战告捷,匈奴愿降,我军军师季大人以身犯险,诱敌深入,成功将敌军引入陷阱,军师季大人殉国身亡——”亲信是知道小皇子与季子安之事的,读到这里,稍作停顿,偷偷撇了一眼小皇子。
小皇子并无异样,仿佛没听到一般,扬手:“刚才你说的是什么?再给朕念一遍。”
“今首战告捷,匈奴愿降……”
“不是这句。”
“我军军师季大人以身犯险,诱敌深入……”
“也不是这句!”
亲信咽了咽口水,又偷偷瞄了一眼小皇子,自作主张,战战兢兢地念出了最后一句:“季大人殉国身亡……”
亲信低头等了很久,那边却突然没了声息。
抬头一看,小皇子身子晃了晃。
“陛下,保重身体!”亲信见此景,上前要扶,却被小皇子一手挥开。
“站着干什么?念!”
“给朕继续念!”
“可陛下,已经念完了。”
小皇子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声音里的颤抖却怎么都克制不住:“怎么可能,子安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
“不,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我要去看看他,我一定要去看看。”
说着,小皇子就一手披上外套,推开门就要出去。
“还愣着干什么!给朕备马,备最快的那匹!”
“陛下,人已经没了,陛下,您去已经没了意义。”亲信也是从小跟着小皇子长大,经常为小皇子出谋划策,忍不住多劝了几句,“况且,陛下这一走,朝堂没有主持大局之人,恐怕这……”
小皇子停下动作,扭头看殿内一脸诚恳的亲信,愤然道:“你们总是如此,从前便叫朕顾全大局,一直到了现在……可如今呢,子安他若真没了,朕要这大局有何用!”
子安,我后悔了,若能你回来,我不要这江山又如何?
小皇子抛下身下所有,只身一人,就要出宫。
身后亲信看着小皇子所作所为,只轻轻说了一句话,就让小皇子停下所有动作。
“季大人若在,定是希望陛下能顾全朝堂,顾全江山,顾全这天下万民。”
——陛下,您已经回不去了。
——既然担下这天下重担,便只能背负起它的责任。
——子安只期望陛下日后是一代明君,乃是万人称颂的贤明君主,日后永载史册……
季小安的话如针扎般,一字一句重温在小皇子的脑海。
昔日俊逸容颜仍历历在目。
他的子安,从来只考虑别人,顾虑他,顾虑天下万民,可唯独,没有顾虑自己。
小皇子像是脱力般,紧紧握着门框的一点点松开,整个人靠着门框慢慢往下滑,整个人几乎要在地上时,他突然接力撑了下地面,又站了起来。
在亲信诧异的目光下,小皇子大步走到案几边,翻开了奏折,执起笔,沾了沾朱批,恍若无事。
烛光摇曳,红色朱批如血泪一般,哆嗦着,在奏章上肆意挥洒。
到了最后,亲信定睛一看,这哪里是朱批,分明是血!
“陛下,节哀!”
随着这话,小皇子整个人向前一倾,唇齿一张,一口鲜血霍然喷洒在案几上堆放的奏折上。
小皇子摸了摸唇,看到一抹殷红,又忍不住想起季子安,他白着一张脸,淡淡道:“朕无事。”不过是觉得很痛罢了。
也不知哪里很痛。
只觉生不如死。
可子安叫他做个皇帝,做一个好皇帝。
他不敢不听季子安的话。否则,子安生气了,会真的不要他的吧?
他执起笔,沾了沾朱砂,更加更加认真地在奏章上批复着什么。
可是为什么,越写,眼前越朦胧,越黑?
“陛下!”
随着一声惊呼,小皇子倒在案几上,人事不省。
经太医诊治,是急火攻心所致,将心口的淤血吐出变好,但若长期无法将心绪控制得当,否则会伤及根本。
小皇子不当回事,除了发了让季子安回来的命令,其余时间,都安静坐在房中,批着折子,看似并无异样,亲信却莫名担心。
当局者迷。
小皇子可能并不明白季子安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是季小安从小伴着小皇子长大的,但不算他们的感情,就算他们相处的岁月,也足以让陛下痛不欲生。
而皇帝现在的表现却浑然不同。
反常必有妖。
只是小皇子心中早有定数,对于亲信的紧张不以为意。
直到几日后。
军队浩浩荡荡地进城。
得知打了胜仗,进城的男女老少准备了花束水果,想要欢迎众位英雄归来。而当城门大开,进来之人皆头束白缎,面色肃穆地走了进来。
一众姑娘顿时愣在那,手里拿着花篮,捏着的一簇花瓣,洒也不是,不洒也不是。这明显是带孝的行为,看起来并不是一桩喜事。
可明明,众军是大获全胜归来。
队伍极长,一直走到最后,才露出些端倪。
众将士有几位抬着一黑色棺木,表情哀戚,在路上沉默着走着。
棺木极大,抬的人也很多,那棺木里的人,仿佛极受爱戴,不少军中有些官职的军官,竟自愿抬着棺木,负重前行。
为首的,竟是身着一身孝衣的大将军。
他垂着眼帘,额头汗液津津,明明看似已是体力不支,依旧咬牙扛着棺木,一步一脚印慢慢前行。
见众人似乎把目光投向他,他才抬头,扫视了一圈被保护在皇城中,安然无恙的百姓,心头才浮起一丝欣慰。
当眼光都移那棺木之上,他再次红了眼圈,抬着棺木的手,更加往里面移了移,仿佛这样就能靠近棺木里的人一般。
“季哥哥,我们回来了。”
“回来了啊。”
她感慨一叹,可那世上待她最温柔之人,再也睁不开双眼。
再也无法冲她笑,宠溺地叫她:“丫头。”
他们原本……有机会,可以同做夫妻,和和美美生活在京城。
却被一个人逼到了那边疆之地。
季哥哥。
是被那皇帝活活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