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登不得顶，不论你资质极佳或是极差，皆会跌落崖底，身陨于此。
之前的外门弟子，好心所说的提醒之言，仍清晰地回荡在耳畔。
背后风极大，狂风猎猎，吹得他衣布在空中翻滚，他感觉自己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下极快地坠落。
或许这时间很短，而他处在空中，却觉得漫长极了。
将死之人，听闻会回顾一声的一切。
他的眼前也如走马观花般，将他短暂的一声，一个个片段地放映过来。
所见的，不过都是些他自从有了记忆，便是一个人，一个人饿了，就想办法弄吃的。
在街上，去向别人讨食，旁人嫌他脏，都将他哄走了。
好不容易在这个小村落里遇到一个好心的老乞丐收留了他，可老乞丐却因为一病之下故去，他又没了依靠。
画面最后定格在那人身上。
那人一身白衣，眉目冷清，身后则是一把银剑，就好似那说书之人，所说的行侠仗义的侠客。这类人，与他来说，自是不可企及的存在，他的世界很小，小到只剩眼前那可以活命的包子。
却没想，那人愿做他的师尊。
她答应在峰顶等他。
而他，只怕要让师尊失望了。
眼前画面一转，忽而师尊就在他眼前。
难道，师尊来救他了？
小童死死盯着面前的身影，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这位师尊依旧冷着一张冰块脸，一双如黑曜石般清透的眸中淡淡，她立在空中，姿态斐然。
这一刻，她没了之前对他打开的那一份善意。
那一双无机质的眼眸冰冷一片，不带人类的感情。
他心底慌乱，挥舞着小手，道：“师尊救我！”
那位如同仙人般清冷的师尊闻言，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纤细修长，好看的指甲圆润透着光泽，就如同玉所制成的一般。
他眼中亮起希望。
下一刻，他眼前看到，那双漂亮的手，轻轻往他身上一点。
他便已之前更快的速度，急速下沉。
师尊要他死？
他不可置信地仰头，看着那刚刚还存了一份信赖之人：“为什么？师尊，为什么要那么对我？”
明明他们之前已经说定了的。
师尊的身形定在半空中，大风将他的衣珏高高扬起，她的眉眼依旧透着冰雪般的冷色，高贵又冷冽，不容侵犯。
“不过是一介废柴，如今更是连一个登云梯都爬不上，还有何脸叫吾师尊？”
一样的容颜，可以转眼间变了个态度。
就连说出的话，犹如刀片一般，字字句句，割着他的心。
“吾没有你这样的徒弟。”
废柴？
他也不愿做一个废柴。
可灵根根本，本不是他所能决定的。
师尊，怎能待他如此？
可他实在太弱了，弱到无法反抗，无法质疑。
他没有力量，什么都没有。
若是可以，他必定遍寻方法变强！
可怎奈时不等人，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闭上眼，感受着这瞬间将他抛入谷底的绝望。
原来，那个给他希望之人，并不是为了将他带出地狱，不过是为了将他推入更深的地狱。
他好恨，却只能任由自己不停坠落，任由死神一步一步逐渐靠近自己。
若是再来一次——
就在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时，下落的势头却忽然一滞。
他的身子，被什么托住了。托着他的人，体温冰冰凉凉，不带一丝人气。
他睁眼。
出现在眼前，最近的，乃是一件白衫，他正贴着那人的衣服，甚至能感受到那布料的轻盈柔软，还泛着熟悉的青草香气。
“莫怕。”
还是一样的话。
他几乎以为自己在梦里。
她刚才不是还嫌弃他是一介废柴，将他推至谷底，怎么她又改变了注意？
“师尊？”
“嗯。”
小童目瞪口呆，张了张嘴，面前的师尊，还是见面那般模样，一言一行，皆可安定他心。
可刚才，那又是谁？
他张了张口，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季小安却直接打断了他。
“你中了雾瘴之毒，需好生修养，暂且不必多言。”
交代了一声此言，她怀里搂着个小童，生怕雾瘴随着时间的蔓延，更加深入的破坏徒弟的身子，便以极快地的速度，跃上了峰顶。
季小安不知小童刚刚在雾瘴里究竟看到了什么，竟是少见地主动伸手紧紧抓着季小安胸前的衣襟，不肯放手。
一双黑眸中充满了惊魂未定。
模样看起来绝望又无助。
季小安更加急切，带着小童上崖顶之后，立即寻了掌门，想要为小童解了这雾瘴之毒。
可他们宗门之中，并没有专门调配这种简单雾瘴的药，唯有可解小毒的灵丹。
那灵丹富含微弱的灵气，一般都是给外门弟子作为月例所有，掌门不愿为一个资深如此差，连一个做外门弟子的资质都没有的小童，破了规矩，巧妙地婉拒了季小安的请求。
季小安看着小童时间久了，眼瞳开始涣散凌乱，生怕时间久了，又影响他的心智。
连忙通过系统，调看了原身所存的身家之物，从里头寻了一个莹润的瓶子，掰开童子的嘴，就将那灵丹给他喂了下去。
“筑安，这可是解百毒的灵药，你怎能浪费给一个外面的凡人？”这一幕，恰好被掌门看了个正着，又见季小安所用的灵丹，更加疼惜。
这灵药非同凡响，没有丹药内残留的丹毒，非但能接百毒，且里头十分纯净。凡人确实可以服用，只是一般凡人根本得不到如此珍贵的宝物。就连筑安这样的真人，在门内所得的这类灵药，也不过数颗罢了。
“这灵药，既在我处，筑安如何用，皆与掌门无关。”掌门这般势力的性子，让季小安不喜，说出的话也不带半分感情，“况且，他不是外面的凡人，他是我的徒儿，会是我筑安真人的首徒！”
“什么？首徒？这不过是一个资质极差，天赋毅力皆跟不上，如此重要的位置，还是首徒，筑安，你莫不是疯魔了？”
这正是所有人都不能理解之处。
虽然无人感正眼看季小安，却都关注着此事。
明明这小童，什么都没有，凭什么就得了筑安真人的青睐？
季小安对众人的心思都视而不见，坚持道：“筑安决意如此，请掌门成全！”
话已至此，季小安的态度十分坚决。
这徒弟，掌门答应，她收，掌门不答应，她还是照样收！
“可他明明连登云梯都没能登上去！”另一半，同在崖顶的另一端，传来一个童子的稚语。
他说出了其他人心中皆想说的话。
他满头大汗，已经连站立都难以维持，只能一手撑地，却依然骄傲地仰着头，倔强地看着还抱着同伴的季小安。
明明是他登上了登云梯。
明明说好了，没能登上这云梯之人，便不能进入这玄灵宗。
凭什么，是另一个人被仙人收为弟子，而他不行？
此人，正是跟着季小安来的，另一个童子。
他发间里都是汗珠，顺着额头蜿蜒而下，落在了眼眸中，泛着盈盈水光，好似落了泪一般。
可回答他的，只有季小安冷酷的一句话：“他为何未能登上这云梯，你自是清楚不过。”
小童一噎，再也说不出话。
却是，他手段不光彩。
可他也不知如何，他就做了这般事。
他只是也想得仙人青睐，也想得仙人关心，难道，他做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