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笙……”浅浅的唇瓣被元笙用清水滋润了一下,总算有点力气说话了,“不要跟日本人合作……”
她气若游丝,他低头看她,心头泛起怜爱:“浅浅,你会不会怪我?把你扯到这场风波里来?”
她虚弱地扯动嘴角:“这乱世里,哪有独善其身的人呢?但是我不能做汉奸,不能……”
他把她搂紧了几分,却还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身上的伤口:“所以,浅浅,我带你一道走吧。”
她听不明白他的话,咳了咳,喉间已经有血气翻涌,他止住了她的话头,林衍欢已经道:“司令部已经到了,徐元笙先生,请!”
元笙不慌不忙地抬起脚来,大步往里头走去。
这所谓的司令部,他可再熟悉不过了。
杭州城最豪华,最好的宅子,便是叶家的大宅子。
现在已经变成了日军的司令部,来来去去的,都是日本兵。
日军的少佐正在花厅里等待着他们,面前的大桌子,还是浅浅他们当初吃饭的桌子,上面满满当当摆了杭州出名的大菜,还有一坛女儿红。
看见了元笙抱着浅浅走进来,那少佐还起了身:“徐先生,真是久仰了。”他用生涩的中文道,“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只要我们成为了伙伴,一切都不是问题。我会给你在杭州城里置办一处宅子,让你和你的太太住下。”
他特意看了浅浅一眼,装模作样地走上前来,狠狠地给了林衍欢一个大嘴巴:“八格!不是让你好好招待叶小姐吗?你怎么把人弄成了这样呢?”
他甚至抽出了刺刀,准备给林衍欢来那么一下,吓得他面无人色,直往后退。
元笙冷冷一笑,并不点破他们的双簧,只是扫视了一下四周。
那位少佐很是惜命,即使是鸿门宴,也派了一大队的日本兵驻扎在花厅里。
元笙抱着浅浅,在酒席入座,举手示意另外几人也坐下。
那少佐笑了,林衍欢和慕容豫康也走了过来,在旁边陪坐。
“你的……肯定知道革命党在华东地区的兵力部署,还有,这杭州城里面你们有那些联络点,都说出来。金子,大大的有!”
元笙只是笑着。
那少佐脸色有些挂不住了:“你笑什么?”
他从身上拿出了一支笔。
那少佐脸色才好看些:“来,我给你备纸。”
元笙把笔帽给拔开了。
浅浅闻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气味。
那是属于燃料的气味。
她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只看见元笙把笔摇了摇,仿佛写不出水来似的,那少佐几个人已经凑上前来,准备仔细看看,空气中就忽然爆发出了一股巨响。
“轰!”
浅浅只觉得山崩地裂。
耳边炸响的,是那些男人痛苦懊恼的呼喊声。
元笙在她耳边轻声道:“对不住了,浅浅,我答应你,下辈子,一定好好补偿你……”
“还有下辈子吗?”她的眼泪滑落了下来。
“有的。等我。”
浅浅的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漂浮了起来。
“宿主升级成功,脱离惩罚世界……”
她忍不住眨动了一下眼睛:“啊……666,你还在吗?”
“在的哟。宿主大大。”
“我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脱离惩罚世界呢?”
“不是你死了,是这个世界的任务人物死了。”666很耐心地回答,“再等一下,你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了哦。”
“不不不。”浅浅有些不明白,“貌似我也没有完成任务呀,怎么就成功了呢?”
666彻底没脾气了:“你还记得你任务是什么吗?不就是不让原主重复上辈子的死法吗?男主不仅爱上了你,还为了你自投罗网,用炸弹引爆了整个司令部,给你们两个陪葬的,嗯……”它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有63个日本兵,还有一个少佐,一个林衍欢,一个慕容豫康。赚到了啦。”
浅浅石化了一下。
炸弹……
对了,在最后,元笙掏出的那支笔,一定有大文章。
她忍不住喊道:“奇怪了,在民国,怎么会有这样小巧而杀伤力巨大的炸弹?666,这怎么回事呢?”
666却含糊了起来:“唔,一段病毒罢了……”
“谁是病毒?”
浅浅还追问着呢,忽然眼前一亮,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666回应的声音却再也听不见了。
她福至心灵,猛地睁开了眼睛,外面洒落的阳光是那样的真实,可是她伸出手去,却有点恐惧又会遇到怎样的一个死局。
耳边响起了手机声嘶力竭的响声。
浅浅扑过去一看,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电话。
她奇怪地接了起来:“喂,我……”我是谁?她忽然卡壳了,那边却连珠串地霹雳扒拉地说了起来:
“我们这是市立仁爱医院,你是叶浅浅小姐吗?”
“哦,对,我是。”浅浅连忙坐直了起来。医院?她和对方有什么关联吗?对于这个现实世界,她的印象越来越模糊了,这不像是她的家园,反而更像是一个任务世界而已了。
除了有没有666的差别之外,这个世界跟之前的任务世界还有什么差别吗?
一样的城市,一样的空气,一样的茫然,是不是面对的,也是一样的死亡呢?
这回她的任务又是什么?她忍不住嘀咕了起来。
“你昨天不是给我们留了电话吗?让我们有关于宁舟先生苏醒的消息就告诉你呀?”
浅浅这才想起来。
昨天的事,怎么就跟发生在几个世纪前一样?
“他是不是醒了?”浅浅坐了起来,“那我现在过去医院?”
“不是呀。”对方应该是个护士,“宁舟先生昏迷到今天,基本上已经可以宣布为脑死亡了,他的家里人都已经放弃了,现在也根本没有人来医院照看他,也不接我们医院的电话。我是看你给我留了这个,所以我就试着给你打电话。他现在没有人照顾,你是他的朋友吗?能拿主意么?”
浅浅的心都凉了。她连忙收拾了一下:“我马上过去医院。等我去到,再说好吗?”
浅浅从滴滴打车里跳了出来的时候,时间才刚过去了半个小时。
打电话的,是宁舟的负责护士。
他已经从VIP病房里转到普通病房了。因为病症特殊,所以暂时还是单人病房。
对方没想到浅浅来得这么快,连忙带她去宁舟的病房看。
“费用嘛,是有交的。就是人走茶凉,才几天功夫,也没人来看,没人来照顾。”那护士有些欷歔地推开门。
宁舟依旧安静地躺在了病床上,链接着的心电仪还在有节奏地跳动着,一双眼眸紧闭着,脸颊上带着久不见阳光的白皙。
“我们也不止负责这么一个病人,再说了家属没有交代,我们也不能随便给人家看护,你看,你们是……”
浅浅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这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呀,本来可以改变她的设计生涯,却因为一场车祸整个人生都毁灭了。
可是,她为什么总对他心心念念呢?
她想不明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神使鬼差地要给护士留自己的电话号码。
“放心,我来照顾他吧。”
护士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那就好。有亲人陪伴,他才有可能好得起来。植物人就是这样,很耗费时间的。”
她关门出去了,屋里只有心电仪的滴滴声。
浅浅抬头看见那挂着的营养液正一滴滴地流入宁舟的体内——一个大好年华的人,就靠着这个维持最基本的生命了。
他会醒来吗?浅浅不知道。
她打来了温水,浸湿了布帕,给他一点一点地擦拭着脸庞。
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人理会过他,他脸上都落了层灰,轻轻一擦,才露出了原先精致的轮廓。
她给他解开扣子,翻身,不辞辛劳地擦身,累出了一身的汗,等弄完了坐下来,看着他长长的指甲,忍不住翻出了指甲钳,一根一根地替他剪着指甲。
他有一双修长好看得过分的手。
捧在掌心上,那手还带着温暖的气息,浅浅却忍不住愣住了。
那双手,是那样的熟悉呀,仿佛她捧在掌心被握住已经有几百年似的。
她忍不住抬头,看向了宁舟沉睡中的脸庞。
因为昏睡了好久,他的脸庞瘦削而白皙,可是精致的模样还在。
左看右看,这张脸在她记忆里都是空白的。
可是,为什么总觉得熟悉呢?
她忍不住站起了身子来,鬼使神差地慢慢凑向了他略张开的唇瓣。
那唇泛着白,薄薄地仿佛一条唇线。
她越挨越近,越挨越近。
“当!”指甲钳摔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响,把她给惊了一跳。
艾玛,她想干什么?
她居然想趁人家昏迷的时候对人家……
她捂住了发烫的脸,连忙坐了下去,魂不守舍地给他剪好了指尖,匆匆地跑出了医院。
她到底这破脑袋在想什么呀!
她一边砸着脑袋,一边穿过马路。
一辆车子险些撞到了她身上,司机从车窗里探出脑袋,破口大骂:“你瞎了眼睛呀?会不会过马路啊?”
“对不起……”浅浅话音刚落,眼前的世界就一阵扭曲。
她一惊。
难道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