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下心底汹涌澎湃的激动,苏宬轻声问道:“你走了,通州府善堂事件的后续谁盯着?”
“你。”燕行说道。
苏宬猛的抬头看向燕行,错愕问道:“我?”
燕行点头,“不错,你盯着。”
“可是……”
燕行抬手打断苏宬的话,说道:“这件事知道的人原本就不多,除了你,我想不出还能托附给谁。”
“我到不是怕担责任。”苏宬沉吟着说道:“我只是怕我人微言轻,再则……”
“我把赤羽留给你用。”燕行再次打断苏宬的话,“另外我还会交待舅舅和左奕,府里的暗卫听从你调遣安排,得到的情报也会与你互通有无。”
苏宬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看向一脸严肃的燕行,“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把事情给搞砸了?”
燕行半挑了眉头,眉眼含笑的看向她,淡淡道:“相信你,这是肯定的。至于,你会不会把事情搞砸……”略作沉吟,他敛了脸上的笑,问道:“你不觉得,就算是砸了,也比我们什么都不做强吗?”
苏宬叹了口气,想起那二十几条鲜活的生命,沉声说道:“好,我答应你,京城,我替你盯着。”
得到苏宬的承诺,燕行脸上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神色,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起身说道:“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苏宬站了起来。
燕行没有拒绝。
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外走。
眼角的余光不时的打量着身后半步之外的苏宬,好几次燕行都想问一声“离京的那天,你来不来送”,可是几番话到嘴边,都被咽了回去。
眼见得二门的月洞门在望,燕行步子一顿,而就在他停下的同时,半步之后的苏宬也即刻停下了步子。
燕行,“就送到这吧。”
苏宬点头,“好。”
深深看了眼微垂着头的苏宬,燕行攥了攥垂在身侧的手,深吸了口气,转身大步离去。
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苏宬却在这时,抬眼看了过来。
夕阳西下。
渐行渐远的燕行被残阳照成了一景剪影,慢慢的被拉长,穿过参差不齐的花树,留下了一片静谧和深暮。日光越来越斜,影子越来越长……
“小姐,王爷离京的时候,你会去送他吗?”
耳边突然响起秦桑略显稚嫩的声音。
苏宬摇了摇头。
“你不去,王爷怕是要失望的呢!”秦桑轻声说道。
苏宬收了目光,嗔怪的瞪了秦桑一眼,说道:“你又知道了,他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王爷送那么贵重的簪子给小姐,小姐难道还不明白王爷的心意吗?”秦桑涨红了小脸,替燕行抱不平。
苏宬陡然的便默了一默。
连秦桑这样的小丫头都看出了其中的不妥,旁人又会怎么看呢?
叹了口气,苏宬不无黯然的说道:“簪子的事,不要和别人说。我会找个适当的机会还给王爷的。”
“为什么?”秦桑不解的看向苏宬,“王爷,他不好吗?”
“不,他很好。”苏宬说道。
秦桑还想再问,却已经被苏宬挥手阻止她继续往下问。
“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
话落,苏宬沉沉的叹了口气,转身往屋子走去。
明明出来时走得那般轻便,可是眼下回程的路,却让她觉得如同跋涉了千山万水一般疲惫不堪。
秦桑站在原地,细长的眉眼微微眯起,默了一默,才重新提起步子追了上前。
璟王府。
良玉怔怔的站在绣着花开富贵猩猩红毡毯上,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明明脚下是厚重的金贵的毛毯,她却有种置身冰窟的感觉。
直至耳边响起寸心的声音,“良玉姐姐,打听到了,王爷去了花儿胡同。”
良玉才猛的醒过神来,她抬脚便要走,却因为长时间的站立,脚早已经麻木的失去感觉,随着她脚抬起,下一刻,脚一软,整个人“扑通”一声,重重跌倒在地上。
而恰在这时,寸心自外面走了进来。
“良玉姐姐。”寸心惊叫着便要上前去扶。不想,跌倒在地的良玉陡然提了声音怒声吼道:“不许过来。”
寸心抬起的脚,一瞬间僵在了原地。
良玉趴在地上,整张脸埋进那朵大红用金线绣成的牡丹花里,一颗心荒凉的如同一座死城。
眼泪如决堤的水一般汹涌而出,倾刻间便打湿了厚重的牡丹花,可她却没有办法让它停下来。她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的攥住身下的毛毯,随着一声“咔嚓”指甲断裂的声音响起,指间传来一阵揪心的痛,她这才缓缓抬起头,泪水朦胧中,指间鲜血淌了一地。
“姐姐。”寸心哑着嗓子上前,伸手去扶软得如同一摊烂泥的良玉,“姐姐,你这又是何苦?”
良玉摇头。
是啊,她这又是何苦?
她又不是丑得没人要,为什么就要这般的作贱自己?
“你不懂,寸心。”良玉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泣声说道。
寸心红了眨落眼里的泪,扶起良玉到一边的椅子里坐定,取了帕子,就着盆里的水打湿,一边替良玉拭脸,一边轻声劝道:“姐姐是太后娘娘赐给王爷的,王爷他素来孝顺太后娘娘,你不如去太后那求求情……”
良玉闻言,脸上的神色动了动。
寸心看在眼内,眼底生起一抹喜色,继续劝道:“再说了,王爷之前说那番话,未必就是真心的,这天底下,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别说王爷这样的天潢贵胄,就是寻常老百姓穿暖吃饱还寻摸着纳一房娇妾呢!”
良玉梨花带雨的脸上绽起抹苦笑,忖道:若真是如此,便好了。只可惜……不过,寸心说得也未偿没有道理。老话说得不到的总是好的,现在王爷还没得到那狐狸精,自是把她看得和眼珠子似的。真到哪天得偿心愿了,这眼珠子也就变成了鱼眼睛了!
这么一想,心里那种让她几近绝望的荒凉感便淡了许多。
她抬手握住寸心的手,微抬了眼睛,被泪水洗过的眸子异常明亮的看着寸心,“谢谢你,寸心。”
寸心嘻嘻一笑,长吁了口气,说道:“姐姐你太客气了。”
良玉拍了拍寸心的手,站了起来,朝屋里的梳妆台走去,打开自己的一个雕工精美的盒子,取出只足有一两重的镯子,塞到了跟过来的寸心手里,“这个给你。”
寸心没有和她客气,大大方方的收下了。
良玉看着笑得眉眼弯弯的寸心,抬手将她耳边的一缕碎发捋到耳后,轻声而坚决的说道:“你放心,我若真有那一天,必不会亏待了你。”
“那我在这先谢过夫人了。”话落,郑重其事的蹲膝福了一礼。
良玉脸上顿时飞霞一片,虽然脸上嗔怪的瞪了寸心一眼,可心里却如同喝了上等的佳酿一般,整个人都飘飘然的。只是,想到那只云凤金纹簪,心里到底还是意难平。
“寸心,你知道王爷将那根簪子,送给谁了吗?”良玉问道。
寸心摇头。
良玉咬牙,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送给苏宬了。”
寸心偷偷的觑了一眼良玉,见她眼底如霜,默了一默,轻声问道:“姐姐,你是不是不希望未来的王妃是她?”
良玉冷冷的瞥了眼寸心,问道:“难道你愿意是她?”
“为什么不呢?”寸心迎着良玉冰冷的目光,轻声说道:“姐姐,你和我都清楚,王妃除了可以依仗王爷外,最大的依仗便是娘家。而苏姑娘,她已经没有娘家了。这样的璟王妃,对王爷是没有好处的,可是对姐姐你……”
寸心没有往下说,目光却是一动不动的盯着良玉看。
良玉的瞳孔急剧的收缩着。
是啊,一个没有娘家可依靠的璟王妃,自然是比一个有娘家依靠的璟王妃好对付了?她自幼长在深宫,别的没学会,可是女人间那些争宠的手段,她自问,她若是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寸心的话如醍醐灌顶一般,浇醒了执迷的良玉。
她紧紧的捏住了寸心的手,很有点语无伦次的说道:“寸心,我怎么从前就没发现,你这么聪明,这么可人呢?”
寸心被她说得小脸一红,讷讷的说道:“不是的,不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良玉被寸心说得“噗嗤”笑了出来,她看着她,“寸心,你有没有想过……”
寸心前一刻还泛红的脸,听到良玉的话后,顿时一片青白,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连连分辩道:“姐姐,我从来没有那样的心思,你要相信我。王爷确实很好,可是,我怕他。这你是知道的!”
想到,从前燕行还偶欠歇在正院时,好几次,她叫寸心到王爷跟前侍候,都被寸心推脱的事,良玉相信,寸心她是真的怕燕行。
“好了,我知道了,瞧你,小脸都白了。”话落,抬手捏了捏寸心的脸,便在寸心一颗心才堪堪落回原处时,不想,良玉却又轻笑一声,说道:“其实你真有那心思也没什么,与其便宜了别人,还不如我们姐妹俩人联手!”
寸心当即“扑通”一声跪在了良玉跟前,急切的说道:“我要真有那样的心思,就叫我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良玉一瞬变了脸色,连忙一把拽起了寸心,连连啐了几口,“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完了,狠狠的捏了一把寸心,“死丫头,没有就没有,你发这么重的毒誓干什么?我还信不过你吗?”话虽这样说,可眼底终于有了一抹真正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