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内的云阳伯府。
福成长公主正和老云阳伯夫人说着长子赵颉的婚事。
“若是颖国公府的小姐执意退亲,那就退了吧。”老云阳伯夫人轻声说道,灰白却隐含锐利的眸子,看着福成长公主,“之前打算结亲,也不是因为看中她周懿美,我们没挑剔她,她反到挑上我们颉哥儿了。”
福成长公主不语,而是探手取了桌上的桔子,拿帕子隔着,慢慢的剥起来。
老云阳伯夫人看在眼里,不由便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是为伯府好,可是强扭的瓜不甜。”默了默,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福成,你只想到了颖国公是皇上的外家,可你别忘了,太子的外家的却是鹤庆候府。一朝天子一朝臣,真到了太子登基的时候,颖国公府是什么行情,谁知道呢?”
福成长公主将剥好的桔子递给了老云阳伯夫人,接过心腹丫鬟书桃递来的帕子,一边拭着手,一边似笑非笑的看向老云阳伯夫人,“母亲的意思,是我应该和鹤庆候府联姻?”
老云阳伯夫人当即噎得说不出话。
鹤庆候府唯一的嫡女是当朝皇后,剩下的好个庶出的是盛京城有名的荡妇。这天下女人死光了,她也不会同意结这门亲事!
老云阳伯夫人老脸一红,讷讷着说道:“难道除了颖国公府就非得是鹤庆候府?除了这两家,就没别的选择了?远的不说,我瞧着英国公府的那位小姐就好。人长得好,性子又温和……”
福成长公主才要开口,却在这时,门外一个丫鬟的脸闪了闪。书桃走了出去,不多时走了回来,对福成长公主说道:“公主,鹤庆候府来人求见公主。”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才提起鹤庆候府,人就来了。
福成长公主起身,理了理一丝不苟的裙裾,对老云阳伯夫人说道:“这事,我心中自有主意,您就别多想了。”
老云阳伯夫人叹了口气,无奈的点了点头。
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她就不乐意。
别看现在颖国公府是盛京城勋贵圈里的头一份,太后的母家,皇上的外家,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时,可一旦太后仙逝,皇上驾崩这一切都会随着这两人的死分崩离皙。到那时,云阳伯府借势不成,恐反被拖累!
可她不同意又能怎么办?
孙子的亲娘是公主,她还能越得过公主去决定孙子的婚事不成?
老云阳伯夫人愁啊,心里是一万个懊悔,当初不该一念之差,让儿子尚了主。只是,她却忘了,这尚主,岂是你想尚就能尚,你不想尚,就能不尚的?
且说福成长公主离开老夫人的院子后,原本还有几分笑意的脸,一瞬间便绷得像满弓的弦,身上与生俱来的皇家气势瞬间张扬而出。使得一路上的仆妇,远远的便绕开她走。
书桃叹了口气,轻声劝道:“这府里若是住得不痛快,您搬回长公主府便是,何必这么委屈自己?”
云阳长公主闻言,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却仍旧什么也没说。
“您心疼伯爷,不想让他在外人跟前矮了一截,事事以他为先。可,日子先是过得自己舒心,其次才是过给别人看的。”
“老夫人从开始就不赞成这婚事,总觉得你是为了讨好太后,才刻意结的这门婚事。却不知,眼下这婚事,已经是所有选择里最好的选择了。”
“她只看到太后日暮西山,却没有想过,皇后和皇贵妃势成水火,谁能笑到最后,只有老天知道。再者,太子已是弱冠之年,成婚三年有余,膝下却至今没有一儿半女。说得难听点,太子能不能……”
福成长公主步子一顿,猛的冷眼朝书桃看了过去,“你这么多年的规矩都白学了?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一骨脑儿往外说,你想死,别拖着本宫,本宫还没活够。”
“奴婢该死。”
福成长公主叹了口气,终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加快了步子往外走去。
书桃默了一默,最终只能沉默的跟了上去。
“伯爷呢?”福成长公主突然问道。
“一大早就出门了,没说去哪。”书桃答道。
福成长公主张了张嘴,却在最后,什么都没说。
书桃在后面追着说了一句,“昨儿伯爷不是说,要去查查是谁在背后败坏世子的名声吗?许是去忙这件事了。”
福成长公主肃沉的脸上便绽起抹浅浅的笑。
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她不在意。
只要赵槿知道她的好,懂她的心,这就够了。
她不想和英国公府联姻吗?
可英国公府能同意吗?
皇上能答应吗?
摇了摇头,好像这样,就能将这些杂乱的思绪统统甩掉一样。
“鹤庆候府来的是什么人?”福成长公主问道。
书桃紧走几步,答道:“鹤庆候的侍妾,梅夫人。”
福成长公主听了,脸上升起抹意味不明的表情,良久,沉声说道:“有时候真的看不透鹤庆候这个人。”
“公主为什么这样说?”书桃不解的问道。
“你说他长情吧,偏偏萧苡宁新亡,他便纳了她的丫鬟做妾。你说他薄情吧?偏偏他三年之内不继娶!你说,他这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
“奴婢不知道。”
主仆俩人一路说着话,很快便到了花厅。
花厅里的梅华看到长廊下走来的福成长公主,当即走了出去,远远的屈膝福礼,“见过公主。”
福成长公主摆了摆手,示意梅华免礼,脚步不停的继续朝花厅走去,梅华低眉垂眼的跟着走了进去。
打量了一番眉眼微垂恭敬站在下手的梅华,福成长公主这才问道:“鹤庆候让你来的?”
“回公主,是的。”
“什么事?”
梅华抬头看了眼花厅内外侍候的下人。
福成长公主摆了摆手,书桃带着众人退了下去。
“说吧。”
“我家候爷想请公主进宫一趟。”梅华说道。
福成长公主眉梢轻抬,目光别有意味的在梅华脸上扫了扫,末了,冷冷说道:“可是为着言官孙璁的那件事?”
梅华不敢直视福成长公主的目光,于是便垂了眼睑,盯着自己的脚下的地面,轻轻应了一个“是”字。
不想,她的“是”字才出口,福成长公主突然嗤笑一声,说道:“你家候爷可真会找时机。”
梅华被说得愣了愣,下意识的抬头看向福成长公主,一脸的懵然不解。
福成长公主摆了摆手,对梅华说道:“这事本宫知道了,你回去吧。”
梅华满脸的错愕,只是一句“知道了”,那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呢?还有,公主那句她家候爷真会找时机,又是什么意思?
只是,福成长公主显然没有那份闲心给她解惑,见梅华怔怔的站在那,不由便拧了眉头,问道:“你还有事?”
梅华连忙摇头,陪礼告退,满腹心思的走了出去。
她一离开,书桃便走了进来。
“公主,鹤庆候他这是干什么?”书桃义愤的说道:“皇贵妃就是皇上的逆鳞,谁碰谁倒霉。他自己不出面,却让您来触这个霉头,用心也太险恶了吧?”
福成长公主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他这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照这样的情形下去,说不得哪天皇兄真就要被邵氏那个狐狸精迷得废后了!”
书桃顿时变了脸色。
“可是,他却不能去找皇上,本就功高盖主,皇兄对他百般忌惮。”
“那皇后娘娘呢?”书桃说道:“太后待皇后娘娘一向亲厚,您说的话,未必有皇后娘娘说的话有用。”
“一样的道理。”福成长公主不无唏嘘的说道:“皇后和皇兄之间本就只剩下恩,她若是想借着小覃太医这件事扳倒皇贵妃,说不得人没扳倒,反到把这点恩情磨没了。”
“这件事上,除了本宫,还真就没有合适的人选。”福成长公主嗤笑一声,淡淡道:“你可别忘了,周家在世子的婚事上还欠本宫一个解释呢!”
书桃怎么会忘记呢?
所以,自家公主才会说出,鹤庆候真是会找时机这样的话。
“那公主,您是去还是不去呢?”书桃问道。
福成长公主颇为头痛的按了按太阳穴。
去吧,明显就是得罪了皇兄。
比起太后,她当然更看重的是宏祯帝。
可是不去,这是这么多年来,鹤庆候头一次向她开口求助。不说从前的恩情,单说,皇兄从无废后废储之心,鹤庆候就不值得得罪。
左右都是为难,她要做的就是在去和不去之间,选择对自己利益最大化的那一个。
“这事等伯爷回来商量过后再决定吧。”福成长公主说道:“滋事体大,本宫总有想不到的地方。”
书桃点头,问道:“要不要奴婢让人去找找,看看候爷去了哪?”
福成长公主才要开口,花厅外突然响起二门婆子的声音,“公主,门房上说,有人送了这个东西来,指名送给您。”
福成长公主和书桃面面相觑。
稍倾。
“你去看看,是个什么东西。”福成长公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