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寺。
苏宬付清蒋老夫人法事的银两后,又捐了五百两银子的香油钱,一时间寺庙里大小和尚无不将她当财神爷供着,一日三餐的斋饭是最精致的不说,还指了个小沙弥到在她跟前听候差遣。
小沙弥年纪与广丹相仿,很快便玩到了一处。
广丹会教他认各种中药,小沙弥则会跟他讲这落叶寺都有哪些好玩,好吃的。
“后山的半山腰处有一处泉眼,泉水甘洌,用来泡茶最好,很多盛京城的贵人使了下人来打水。”
“那我们小姐喝的水……”
“是师兄一大清早去挑回来的,以前只有方丈和几位大师傅才能喝上。”小沙弥说道。
广丹满意的点了点头,不客气的说道:“这还不是应该的吗?我们小姐一出手就是五百两的香油钱,而且还应承了你们方丈,每年都捐。”
小沙弥摸着光溜溜的脑袋嘻嘻的笑,露出两个缺了的大门牙,莫名的喜感。
他们这落叶寺比不得寿恩寺,大慈寺这些百年老刹,平时来的都是附近的村人,来的人少,香火钱自然便少,日子过得自是清苦。
对于苏施主为什么会舍了寿恩寺和大慈寺来落叶寺,方丈和几位大师傅是猜了猜,到最后一至认为,是佛祖显灵了,才会送来苏施主这个贵人。
苏宬自是承认,她之所以选择了落叶寺,看中的便是这落叶寺的冷清。
她是带着师兄和老先生出来躲清净的,自然是人越少的地方越好!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她还是萧苡宁的时候,曾经听人提起过,这落叶寺的后山每到秋冬交替的季节,漫山遍野的野菊花如一片花的海洋,那样壮观的景致,只要看过一眼,便终生难忘。
“小师父。”
庑廊下正同广丹说着话的小沙弥一骨碌爬了起来,对从屋子里走出来的苏宬,问道:“苏施主,您有什么吩咐?”
“我想去后山走走,你给我们带路,好不好?”苏宬说道。
“好。”
小沙弥连连点头,眉宇间满是与有荣焉的神彩。
一行人朝后山走去。
这里最高兴的要数覃偐,多少年他困于盛京城的方寸之地?虽说随着覃鸿雪入职太医院,宏祯帝废了不许他离京的旨意。可是,因为覃鸿雪这唯一的亲人,他却将自己画地为牢再度圈禁在那方寸之地。
而现在……覃偐含笑看着一前一后将他护持在中间的覃鸿雪和苏宬俩人,笑意如头顶的阳光一般,无法遮挡的溢流而出。
“再往前一点,便是汲水的泉眼处了。”小沙弥回头对众人说道,“要不要到哪里去歇歇,喝一口山泉水,再继续往前走?”
覃鸿雪朝覃偐和苏宬看去,“爷爷,师妹,你们要不要歇一会儿?”
苏宬觉得还好,但看着花白头发的覃偐,说道:“歇一会儿吧,左右天色还早,时间多的是。”
覃偐自是没有异议。
不多时便到了小沙弥说的泉眼处。
泉眼在一方高约数丈的崖石之下,有人在泉眼四周凿出一个长宽约三尺有余的小池子,泉水明净碧绿,拇指粗细的泉眼里泉水无声的往外冒,大大小小错错落落的珠泡,一簇簇,一串串,闪闪发光,好似倒下了万斛明珠。
“苏施主,您要不要偿偿这泉水?”小沙弥见苏宬饶有兴致的站在那观看,上前问道。
苏宬点了点头,她好像真的有点渴了。
“我去摘箬竹,用它可以盛水喝。”
说着,小沙弥便要跑去找箬竹叶,只是,就在他拔脚的同时,一道清脆的声音阻止了。
“不用了,我带了杯子。”
秦桑解下广丹背着的小包裹,取出里面花色各异的茶盏,将苏宬惯用的那只拿了出来,又抬头对覃鸿雪问道:“公子,您和老先生要吗?”
“都偿一偿吧。”
不待覃鸿雪开口,覃偐笑呵呵的说道。
广丹便和秦桑将几只茶盏都洗净了,然后分别装好水,呈了上去。
小沙弥没那么多讲究,双手捧着水便往嘴里送,末了,拿起袖子擦了把嘴,嘻嘻笑道:“好喝吧?这要是天热了,更好喝。”
苏宬便笑了说道:“那天热的时候,我们再来?”
“好啊,好啊。”小沙弥忙不迭的说道:“到时,我还求了师傅,让我来侍候苏施主。”
“可别。”广丹连连摆手,对小沙弥说道:“你那么能吃,把我们带来的点心都吃完了还说只是垫了个角!那下次,我岂不是得做个百八十斤的才喂得饱你?”
小沙弥摸了摸光光的脑袋,红着脸说道:“那,那我少吃点?”末了,似得意识到自己的回答不对,连忙摆手道:“我不吃,一点都不吃。真的!”
众人被小沙弥逗得齐齐失笑出声。
寂静的山岗里笑声传得好远好远,使得正在山路上行走的一行人,蓦然一僵。
“伯爷,前面好似有人。”
说话的是一个保养得宜年约三旬的中年美妇,妇人穿了一身绯红色衣裙,裙角绣着大片小朵的白色栀子花。头发挽了一个松松的髻,斜斜插一朵淡紫色簪花,随意中却透着淡淡典雅。
与她同行的男子看起来比她大上个七八岁,身形颀长,面若冠玉,鬓角留着时下流行的长髯,使得原本气势略强的他,多了几分文人墨客的儒雅之韵。
听到女子的话,他略作沉吟后,说道:“无妨,许是来汲水的附近乡人。”
说着话的功夫,两人便走到了苏宬一行人跟前。
苏宬正与覃鸿雪轻声的说着话,眼角的余光瞄到二人,下一刻,整个人突然一僵,下意识的便要回头去看,却在下一刻,硬生生的忍住了这股冲动。只是,眼角的余光却是再没离开那中年美妇一刻。
注意到她异常的覃鸿雪不由轻声问道:“怎么了?可是认……”
苏宬陡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然后身子一侧,挡在了他跟前。
覃鸿雪微微一愣之后,反应过来,当下不由自主的微低了头,只露了个额头。
在外人眼里看来,这一幕,便是两个年轻的男女相约出游,不慎被人撞见,怕被人认出,刻意躲避的行为。
男人脸上生起抹几不可见的笑意,牵了中年美妇的手,轻声说道:“仔细脚下。”
“嗯。”
中年美妇轻应了一声,微垂了眼睑,小心翼翼的跟在男人身后,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苏宬无比的庆幸,覃偐因为小沙弥说及这附近有一味珍稀的药材,带着广丹和小沙弥去寻药了。不然,让常在京中贵人圈行走的覃偐和云阳伯赵槿撞个正着,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她不敢想像!
“小姐,有鱼,这里有鱼!”
嬉水的秦桑因为发现池底有几条鳞光闪闪的小鱼,兴奋的喊了起来。
已经走远的云阳伯下意识的步子一顿,回头朝这边看来。
小姐?
谁家的小姐?
刚才远远的一眼,看着好似有几分眼熟,却因为不曾看到正面,没有认出来。
而就在这时,苏宬牵着覃鸿雪的手起身,朝池子走去,留给远处的云阳伯一个模糊的背影。
“伯爷。”
云阳伯赵槿摆了摆手,转身牵着中年美妇继续往前走。
全身绷紧的苏宬暗暗的吁了口气,可就是这样,她也不敢松开覃鸿雪的手,而是在心里默数着时间,直到确认赵槿一行人已经走得足够远,她这才松了紧握住覃鸿雪的手。
指间突然的空荡,让覃鸿雪莫名的便一阵恍然。
“云阳伯。”苏宬说道。
“嗯?”覃鸿雪一怔之后,问道:“你是说,刚才那人是云阳伯?”
苏宬点头。
“那他身边的那个妇人……”
“不是福成长公主。”苏宬说道。
覃鸿雪脸色变了变。
虽说附马不能纳妾没有明面上的规定,但历朝历代,还真没几个附马敢向天借胆养小纳妾的。既然妇人不是福成长公主,那她是什么身份,可想而知。
福成长公主,那可是公主里的头一份。
虽然郑贤妃已逝,但太后和宏祯帝都不曾薄待了这位长公主,更甚至恩宠较之郑贤妃在世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盛京城说起福成长公主和云阳伯赵槿,那也是恩爱有加,举案齐眉,可谓夫妻间的楷模。为此,福成长公主更是放着长公主府不住,搬去了云阳伯府住。对老云阳伯和老夫人持以孝道。
若是让福成长公主知道这个妇人的存在……
覃鸿雪朝沉思不语的苏宬看去,“师妹,你打算怎么做?”
“这个妇人我不是第一次遇见。”苏宬看向覃鸿雪,“只是,却查不出她的身份,云阳伯养着她好似也没有遮遮掩掩,我很好奇,难道这是福成长公主默许了的?”
覃鸿雪摇头,“这,不大可能吧?”
是啊,这怎么可能呢?
普通人家,男人之所以能三妻四妾,那是因为男女不公的身份使然。真正来说,这世上,哪个女人会心甘情愿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
“那就是云阳伯背着长公主养外室。”苏宬说道。
覃鸿雪点头,表示赞同。
“既然是养外室,也该养个二八小娇娘,可是,这妇人与福成长公主年风相差无几,云阳伯这又是个什么意思呢?”苏宬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