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雨脸色霎时一变。
“小姐,你是说……”
苏宓摆了摆手,没有再说的意思,起身道:“走吧,我们去看看那个老虔婆。”
像许多的公卿之家一样,成国公府也是五进的建制,以南北中轴线对称分布,中轴线两侧东西厢房相连,使得整个布局主次分明,气韵生动。
老成国公夫人蒋氏,仍旧居住在主院寿安堂。
苏宓带着杏雨一路走来,不断遇见频频向她请安问好的下人,那一声又一声的“大小姐”让苏宓几近窒息的胸口终于缓了过来,脸上的冰冷也逐渐瓦解。高高抬起的下颌,让她有种用鼻孔看人的感觉。
“大小姐。”
坐在廊檐下打瞌睡的小丫鬟,被脚步声惊醒,待看清来人是苏宓,吓得小脸一白,连跑带跳的抢上前行礼问安。
苏宓看了眼主屋紧闭的房门,“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来看祖母了。”
小丫鬟才要应声,紧闭的房门却在这时,吱呀一声被打开,侍候了蒋老夫人一辈子的婢女玉喜嬷嬷,形容枯槁的站在门口,目光冰冷的睨视着阶沿之下的苏宓。
“二小姐,老夫人请你进去。”
苏宓抬头迎上玉喜嬷嬷冷得像冰碴子的目光,甜甜一笑,软糯糯的问道:“嬷嬷,祖母她可是好些了?”
玉喜嬷嬷不理满脸挑衅的苏宓,转身便走。
苏宓眉眼间掠过一抹恼怒,要不是因为蒋氏这个老虔婆,她早把这惹人嫌的老奴才扔去乱葬岗喂狗了。
屋子里。
老成国公夫人蒋氏直挺挺的躺在床上,麻灰色的头发散乱在枕侧,青白的脸上,一对浑浊无光的眸子在看到苏宓那一刻,突然间崩射出灼人的寒芒。
苏宓笑盈盈的在蒋氏床前的椅子里坐下,无视蒋氏几欲吃人的目光,“祖母,您今天好些了吗?”
蒋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清色的口水不受控制的从嘴角流了下来。
苏宓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抽了帕子厌恶的掩了嘴,冷声说道:“嬷嬷,你是怎么照顾祖母的,都这些日子了,怎的祖母不见一点好转。”
玉喜嬷嬷上前,拿了帕子将蒋老夫人唇角的口水拭干,冷冷说道:“这里又没外人,二小姐做戏给谁看?”
“老东西……”
杏雨抬脚便要上前,却被苏宓抬手阻止。
“嬷嬷说话还是注意点好,要知道,外面可多的是人想取代了人这位置。”苏宓说道。
玉喜嬷嬷手上动作一顿,狠狠咬了一阵牙,才忍下那些到了嘴边的恶语。
苏宓得意的扯了扯嘴角,见床榻上的蒋老夫人隐忍的闭了眼,不再看她。嗤笑一声,缓缓开口道:“祖母,您不是一直不相信您那宝贝孙女死了吗?”
蒋老夫人猛的睁开眼,目光犀利的看着苏宓。
苏宓咯咯一笑,微微倾了身子,迎着蒋老夫人刀锋般的目光,一字一顿道:“说起来,我能找到她,也多亏得祖母呢。”
蒋老夫人一张脸控制不住的抖动起来,喉咙里再次发出“嗬嗬”的声音,因为想要起身而不能,使得整张脸都涨红了。
玉喜嬷嬷连忙上前,却被苏宓猛的一把推了开去。玉喜嬷嬷还待上前,却被杏雨一把扯住,扬手一巴掌重重打在脸上,喝道:“老东西,一边呆着去。”
话落,重重一脚将玉喜嬷嬷踢倒在地上。
床上的蒋老夫人几欲泣血,腥红的眸子死死的盯着苏宓,紧紧抿住的唇角边流出一缕刺目的鲜红。
“咯咯咯……”苏宓娇笑着,拿起一边的帕子动作轻柔的盖在蒋老夫人的脸上,声音轻柔的说道:“祖母您放心,我肯定会让你们一大家子在地底下团圆的。”
玉喜嬷嬷将头重重的捣在地上,借着那一阵闷痛,才阻止了自己爬起来和苏宓拼命的冲动。冷静,一定要冷静,不能让她们有借口将她从老夫人身边调开。
“二小姐,明天就是安太医给老夫人请脉的日子了,你确定还要继续呆在这吗?”玉喜嬷嬷粗着嗓子问道。
苏宓含笑的脸上,一抹寒芒快如闪电般自眼底闪过。
“你这是在警告我?”苏宓看着玉喜嬷嬷。
“不敢。”
“不敢,你不还是做了。”苏宓嗤笑一声,“那我也给你一句忠告,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可要想清楚了。”
玉喜嬷嬷倔强的扭过头,默然不语。
“老东西,小姐跟你说话呢,你摆什么老祖宗的款。”杏雨一边喝斥着,一边狠狠踢了玉喜嬷嬷几脚。
玉喜嬷嬷一声不吭,硬是生生受了这几脚。
主仆二人威风耍尽终于离开。
玉喜嬷嬷顾不得身上的痛,抢到床榻前,颤抖着手拿了蒋老夫人脸上的帕子,对上蒋老夫人血红蓄满泪水的眼,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门外,并未走远,将这一声哭听在耳里的苏宓,唇角勾起抹浅浅的弧度。
这就开始哭了?伤心的还在后面呢!
蒋老夫人眨落眼里的泪,对着伤心不已的玉喜嬷嬷摇了摇头,被泪水浸过的眸子,异常的明亮。
她的元娘果然没死!
她一定要活着见她的元娘一面,把那些该属于她的都给她!
盛京城的一品楼,坐落在盛京城的中心地段,飞檐画角,遥遥可见烟波缥缈碧水如蓝的定河河畔,景色极佳,一向是盛京城达官显贵,文人骚客聚会饮酒的所在,很多时候都是一位难求。
覃鸿雪订的是三楼的临仙阁,他们到了没多久,苏旻一行人也跟着到了。
而果不其然,苏宓也来了。
“苏宓见过老先生,小公子。”苏宓对着覃偐屈膝行礼,面色含羞的说道:“我本不欲同来,可是兄长说,我若是不来,苏姑娘便没伴了。”
话落,目光笑盈盈的落在站在覃偐身侧的苏宬身上。
苏宬心底冷笑,脸上却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覃偐一脸慈爱的看着苏宓,语声温和的说道:“说来,前番之事全仰仗苏小姐古道热肠,此番虽是设宴致谢世子,但小姐能来,却是让老朽备感欣慰。”
“老先生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苏宓淡然说道。
又说了一番客气话,几人分主次落坐。
苏旻身份虽高,但却因为心有所图,不敢猖狂大意,硬是将主位让给了覃偐,他和覃鸿雪分别坐在覃偐的左右手下侧。
便在苏宬欲要在覃鸿雪身侧坐下时,苏宓却突然对扯了她的手,对覃偐说道:“老先生,我对苏姑娘一见如故,可否让她与我同坐?”
覃偐才要开口,覃鸿雪突然插话说道:“苏小姐,我师妹乡野出身,举止粗鲁不懂规矩,只怕冒犯了苏小姐。”
苏宓揽了苏宬的肩,笑着对覃鸿雪说道:“苏姑娘哪有小公子说的那般不堪?照我看,苏姑娘根本就是天真无邪,不为世俗所污染。”
覃鸿雪还待再说。
苏宓已经娇声笑着将苏宬强往自己的席位上带,嘴里说道:“好了,好了,知道小公子护师妹心切,放心我不是老虎,不会把苏姑娘吃了的。”
苏宓这说样,覃鸿雪自是不好再说什么。
苏宬给了他一个不必担心的目光,神色木讷的在苏宓的右下首坐了。
“苏姑娘,你多大了?哪里人啊?我瞧着你就有一种熟悉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苏宬才坐下,苏宓的问话便一句接着一句。
“14,”苏宬幽深宛若古井的眸子,无波无澜的对上苏宓诸多算计的眼睛,笑了笑说道,“我也是盛京城人氏。至于似曾相识,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太大众了吧。”
苏宓的目光自苏宬脸上一扫而过,心道:你这不叫大众,叫丑出天际。压下心里的念头,状似不经意的问了句。
“既同是盛京城人氏,苏姑娘家在哪里,怎么会想着跟老先生学医呢?你家里人同意吗?”
苏宬没有急着回答苏宓的话,而是端了茶盏润了润喉咙,才说道:“我虽是盛京城人氏,却从小跟随父母离开,父母不幸染疾病逝,我来投亲,寻亲不着,流落街头,幸得老先生收留,又收我为弟子。”
这番说词,和苏宓打听来的一差无二。
眉眼微动,苏宓笑盈盈的说道:“这样啊,苏姑娘的亲人是哪家,不如我让人帮你打听打听。”
“不用打听了,都死了。”苏宬淡淡的道。
苏宓脸上的笑意一僵。
便在这时,一直将二人对话听在耳里的覃鸿雪,佯装不经意的将一盘脆皮豆腐推了过来。
“苏小姐,这是一品楼的新菜,你偿偿看。”
苏宓当即调整了情绪,示意身侧立着的杏雨替她布菜,之后偿了一口,点头道:“确实不错。”
覃鸿雪紧跟着便说了一句,“即是如此,那就多吃点,别光顾着讲话。”
就差没明说,有吃还堵不住嘴,你话怎么那么多!
苏宬忍不住的便翘了嘴角。
聪明如苏宓又凯会听不出覃鸿雪的言外之意,脸上再度僵了僵,吃在嘴里的东西一瞬间味同嚼蜡。
偏一边的苏旻还跟着说道:“覃兄说得是,即是新品,自是要细细品味一番才是。妹妹,你可别光顾着说话。”
苏宓顿时恨不得将一盘子豆腐全扣这蠢货身上。
便在苏宓一口闷气堵得上不去,下不来时,门外却突然响起小二殷勤的声音,“王爷,这边请。”
几乎是一瞬间,苏宓那口郁气消散无踪,不由自主的朝覃偐看去。
“老先生,还请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