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看着苏宬的目光陡然一紧。
苏宬目光微抬,迎向叶氏锐利的眸子,略作沉吟,方开口说道:“王妃,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王妃成全。”
“你说。”
“可不可以请王妃帮忙打听下,是谁向皇上举荐了小公子。”苏宬说道。
叶氏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看向苏宬的目光也跟着紧了紧,“难道不是皇贵妃?”
“她有可能,别人也有可能。”苏宬看向叶氏,“如果是皇贵妃,便也罢了,可如果不是……”
苏宬没有往下说。
但叶氏却全然明白她话中未尽之意,如果不是皇贵妃,那幕后将覃鸿雪推出来的人,是什么居心,又是什么目的,便值得深思了。
“好,我答应你了。”叶氏说道。
苏宬当即起身,向叶氏福了一福,“苏宬在这谢过王妃。”
叶氏摆手,示意苏宬不必多礼。
待苏宬重新落座,叶氏默了一默后,轻声说道:“如果小公子确定皇贵妃是真的被人下药……”
不等叶氏说完,苏宬一声轻笑,打断叶氏的话,说道:“王妃,皇贵妃百分百体内有毒。”
叶氏猛的抬头看向苏宬,但却在一瞬间便又收回了目光。暗暗说了句,果然和蠢人在一起呆久了,自己也变蠢了。是啊,不管是被人下药,还是胎儿先天体弱自动掉落,现在的皇贵妃体内必然有她想要被查出来的结果。
默然片刻,叶氏看向苏宬,“你觉得这件事会怎么结束?”
“这要看,皇贵妃手中有没有什么王牌。”苏宬沉吟着说道,脑子里却不自觉的回想起,詹宜这个大姑子来。
宏祯帝薄情,但却不寡义,太后又是个明理的人,这些年,虽然詹宜圣宠日衰,但却稳居中宫把持六宫,为人处事滴水不漏,邵皇贵妃削尖了脑袋也寻不出半点错处来,所能做的也就是在宏祯帝跟前吹吹枕头风,然后借着詹宝茹的浪荡刺刺詹宜。
从前,萧苡宁一直想不明白,不过是个失德败行让家族蒙羞的庶女,为什么不但詹景华处处纵容,就连詹宜也多方隐忍。换成这盛京城任何一个勋贵之家,别说庶女便是嫡出,只怕也早就死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是后来,她才渐渐明白,是因为鹤庆候府需要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功高镇主的詹景华需要她,来让皇上让世人知道,他詹景华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六宫之主的詹宜需要她,让宏祯帝让朝臣们知道,皇后亦不是完人,她也有她的不足和缺点,那就是心软手慈。
一个重情重义的外戚,一个心软手慈的中宫之主,是夏国之幸,是朝臣之福。所以,宏祯帝虽忌惮但却仍旧给予信任,所以邵氏再得圣宠,她也只是皇贵妃!
苏宬正想得出神,耳边突然响起叶氏的声音。
“苏姑娘。”
她抬头朝叶氏看去,眼里的冷意来不及掩饰,就那样直直的落在了叶氏的眼里。
叶氏蹙了眉头,思忖着苏宬这身冷意因何而来时,苏宬已经谦意的说道:“王妃见谅,适才想事情想得走神了。”
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一个小姑娘眼露杀意,浑身散发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气息?
叶氏笑了笑,淡淡的问了一句,“哦,那一定是件让人很不高兴的事吧?”
苏宬笑了笑,没有在意叶氏的刺探,而是话锋一转,问道:“王妃,可曾让人去璟王府打听消息?”
“没有。”叶氏说道。
苏宬不由便挑了眉梢,状试不解的看向叶氏。
叶氏知道苏宬未必就真是不明白,不过是心有所图罢了。只是,从王爷以腿疾退出朝堂之时,忠勇王府就已经决定此生仅只是寻常的勋贵之家。
“我明白你的意思,璟王殿下深得皇上的信任,我们王府若是能与殿下守望相助,不论是殿下还是我们王爷,此后的路都要顺畅许多。只是……”话声一顿,脸上却绽起抹涩笑,轻声说道:“只是,我们王爷早已经无心权势,有生之年只想做个富贵闲王。”
苏宬点头。
如果是从前,苏宬自是不予置喙,但现在……苏宬看向叶氏,“若是盛世昌平,王爷如此自无疑议。但现如今,林氏之死,变乱已深,王爷身在局中,想要脱困,只怕难上加难。有道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王爷王妃还是早做谋划的好。”
话落,苏宬眼见天色不早,起身向叶氏告辞。
叶氏捧着茶盏微微颌首,喊了外面守着的兰香进来替她送客。
不多时,兰香送苏宬回来,见自家王妃捧着茶盏双目怔怔出神,一个姿势竟是维持了这许久,没有变化,不由小心的上前,轻轻喊了声“王妃”。
叶氏抬头,目光惘然的看向兰香,“人送走了?”
兰香点头。
叶氏才要将手里的茶盏递到唇边,却发觉茶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凉透,兰香见机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茶盏,待要重新沏过,却被叶氏摆手阻止,“你坐下,陪我说说话。”
“是,王妃。”
待得兰香坐下,叶氏却又久久不语。
兰香也不开口,安静的坐在那。
不知道过了多久,却是一道咋咋呼呼的喊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娘,我听门房上说那个丑八怪来过了……”
随着话声响起,穿一身大红色纻丝直裰的李胤岑咋咋呼呼的跑了进来。
想着苏宬离开前的那番话,再看下自家儿子这骚包似的一身红,叶氏心底蓄积已久的火彻底失控。她突然的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茶盏对着李胤岑便扔了过去。
这场变故,别说是李胤岑就连兰香一时间都被吓得失了反应,待反应过来,连忙劝着叶氏,“王妃,世子有什么错,您说与他,让他改了就是。生这么大气,伤着自己身子可怎么好?”
话落,连连对李胤岑使眼色,示意他上前向叶氏认个错。
李胤岑却是一头的云里雾里,想着,自己这一整天都在外面打听消息,没做什么坏事啊?怎么一回来,他娘就发这么大火?是了,肯定是那个丑八怪,不知道又在他娘跟前嘀咕了什么,才让他娘生这么大气。
“娘,是不是那个丑八怪……”
谁知道他才开了个头,话便被叶氏给打断了。
“丑八怪,丑八怪,人家是丑八怪你是什么?”叶氏伸手点着李胤岑的脑门,看着眼前这张如花似玉的脸,气便不打一处来,光长着个脸,不长脑子,有什么用!“你是猪吗?蠢成这样,怕是猪都不屑与你为同类!”
李胤岑知道自己不聪明,但却是第一次被他娘骂得这样不给面子,一张俊美的脸顿时白了红,红了紫,呼哧呼哧的喘了几口粗气,最后干脆一嗓子吼道:“娘,我就是猪,那也是你生的,亲生的!”
叶氏一口气差点就上不来,两眼一翻,便要往后倒去。
“王妃!”
“娘!”
李胤岑和兰香同时伸手,一人一边的扶住了叶氏。
叶氏待要抬手甩掉李胤岑,可目光触及到自家儿子眼里的害怕、担心,再多的生气忿怨也都烟消云散了。
“你啊,你什么时候才会长点心!”叶氏重重的捏了李胤岑几把。
把个李胤岑疼得跐牙裂嘴却又不敢喊出声来,还得小意的哄着叶氏,“娘,您要是不解气,您就再捏我几把,我不疼。”
“唉!”
叶氏重重叹了口气,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千遍,这是她儿子,亲生的。才算是彻底的将那股心火压了下去。
就着兰香的手,在椅子里坐下,抬头看向李胤岑,“你在外面跑了一天,打听到什么了?”
兰香见他们母子说正事,端起一边的茶盏退了下去,不多时重新沏了两盏热茶进来。
只是,还没等她上前,叶氏的声音猛的拔高。
“什么都没打听到?那你这一天都在干什么?”
兰香脚步一顿,僵立在原地。
看这情势,王妃她又有顿火要发了!
果然,随着李胤岑嗫嗫着说出,“他在一品楼摆了两桌,将那些狐朋狗友都请了来,可就是打听不出什么消息”时,叶氏这回没扔东西,而是直接上手了。
“娘,娘,娘,您别打我脸,您……”
李胤岑抱着头,慌乱的躲避着她娘毫无章法的攻击。
他不喊还好,这一喊,叶氏干脆便每一下都奔着他脸去。看那势头,大有把李胤岑这脸毁了,看看能不能换点李胤岑心智的意思。
兰香连忙放下手里的茶盏,上前拦着叶氏,“王妃,王妃,您消消气。”
叶氏也是武将之女,做姑娘时耍刀弄枪不在话下,可必竟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再加上李胤岑的躲让,她人没打到,到是把自己累得够呛。
被兰香这么一拦,她也就顺势停了手,只是,越看李胤岑越生气,指着门吼道:“滚,滚出去,别再让我看到你。”
李胤岑还想说什么,但对上他娘吃人的目光,不敢再耍混,垂头丧气的往外走,末了不忘叮嘱兰香一句,“嬷嬷,你劝劝我娘,让她消消火,这大热天的,别把自己气坏了。”
兰香叹了口气,对着李胤岑点了点头。
“罗氏这些日子都在干什么?她是来王府做媳妇的还是来王府当菩萨的……出了林氏这样大的事,她面不露话不说,是个什么意思?都说妻贤夫祸少,胤岑变得如今这样,都是……”
“世子妃前些日子染了风寒,怕把病气过给您……”
叶氏还想说什么,却在张嘴的刹那,将所有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她这样,兰香越发的担心。
有气撒出来还好,就怕闷在心里,正想着怎么开解,耳边却响起叶氏的讷讷自语声。
“是我糊涂了,与其指望她收拢胤岑,操持王府,还不如指望她早点死,这样,我还能光明正大的重新替胤岑定一门亲事!”
兰香顿时夹背生汗,整个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