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宬帮着玉喜嬷嬷替蒋老夫人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寿衣。
玉喜嬷嬷握着蒋老夫人渐转冰凉的手,一脸愁苦的看着苏宬,“大小姐,现在怎么办?”
“嬷嬷别担心,不会有事的。”苏宬轻声说道。
玉喜嬷嬷目光轻抬,看了眼站在窗边脸色冰冷,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苏宓,稍倾,收了目光,轻声对苏宬说道:“大小姐,你若是能走就走,别管我。”
苏宬当即便要反对。
她没有护住蒋老夫人已经是内疚不已,再让她眼睁睁的看着玉喜嬷嬷出事,她怎么对得住真正的苏宬?怎么还有脸面占着这副身躯,行走于世?
“你听我说。”玉喜嬷嬷按住苏宬的手,目光慈爱的看着苏宬,“嬷嬷要留下来守着老夫人。”
苏宬明白玉喜嬷嬷的意思。
以苏宓的疯狂,只要有机会,一定会疯狂的拿老夫人的尸体发泄。
老夫人尊荣一生,当日若不是为着苏宬的性命,她不会苟且求生到今天。早在苏春虐杀蒋雁翔逼索老夫人私产的那天,老夫人便会选择玉石俱粉。之所以忍辱偷生,不过是为苏宬之故,只要苏春一日没得到她的私产,苏宬便一日不会有性命之忧。
苏宬无比的后悔。
她后悔不该在这样的情况下进府。
她后悔不该自视太高没有接受太后娘娘的好意。
她后悔……苏宬咽落喉间的腥甜,哑着嗓子对玉喜嬷嬷说道:“嬷嬷,我发誓,我一定不会让祖母连死都不得安宁的。你相信我!”
“大小姐,嬷嬷信你。”玉喜嬷嬷攥着苏宬的紧了又紧,豆大的泪珠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的直往下掉,“你听嬷嬷的话,先离开这,好不好?”
说到底,玉喜嬷嬷还是不相信她能护住祖母死后的尊荣,能护住她!
苏宬深吸了口气,咽落眼里的泪,抬头朝站在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将目光朝她和玉喜嬷嬷看过来的苏宓看去。
目光相撞的刹那,俩人的眸子里都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苏宬将手从玉喜嬷嬷的掌心里挣了出来,起身,缓缓一步一步朝苏宓走去。
杏雨和棉雾相视一眼,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
这真的是那个走路怕踩着蚂蚁,说话声音大点都会吓到的大小姐吗?
如果真的是大小姐,为什么现在的大小姐会散发出一种让人不敢接近的气势,那对黑漆漆比宝石还要明亮璀璨的眸子,此刻却是阴森森如同冤鬼索命一般?
冤鬼索命?
棉雾和杏雨同时抖了抖。
如果真是冤鬼索命,那这屋子里……不,不,不,俩人齐齐摇头,将那不合时宜的念头甩了开去,咬牙上前一步挡在苏宓跟前,目光却是不敢与苏宬对视。
苏宬凛冽如刀的目光漫不经心的扫了眼棉雾和杏雨,嘴角轻扯,脸上绽起抹残忍的笑。
她一笑,棉雾和杏雨齐齐颤了颤,下一刻,只见苏宬出手如电,紧接着便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杏雨捂着脸,倒在地上,痛的浑身直抽搐,刺目的鲜红从两人细嫩的掌心间流了出来。
侥幸逃过一劫的棉雾如同看鬼一般,脸色惨白的看着苏宬,脚一软“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如果,如果她刚才没有突然退了一步,是不是,是不是她也会像杏雨这样?
想到杏雨,棉雾连忙爬了起来,朝喊得喉咙都哑了的杏雨扑了过去。
“杏雨,你怎么了?”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好痛!”杏雨捂着脸撒心裂肺的喊道。
棉雾哆嗦着手将杏雨捂脸的手拿开,下一刻,惊叫着重重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杏雨的一只眼睛里,插着一枚细细长长的银针,血水正沿着银针沽沽的往外流,痛得扭曲的脸顶着一脸的血水,狰狞恐怖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就连苏宓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的心生后悔。
她不敢想,如果刚才不是杏雨挡在她面前,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念头才起,她猛的看向苏宬,脸色一瞬间青白交替,显得极其阴森与诡异!
苏宬的目光没有温度的看向苏宓和痛得整个人抖得像筛子的杏雨,扯了扯嘴角,轻声一叹,“可惜了。”
可惜了!可惜了什么?
没人问,但却谁都知道,苏宬这声可惜,必然是指,这根针怎么就没扎进苏宓的眼睛里呢?
棉雾颤颤瑟瑟的朝苏宓看去,“小姐,怎么办?怎么办?”
问到最后,眼泪哗哗的往外流,这眼泪有大半是吓的,仅有一小半是可怜杏雨的不幸。
怎么办?
这还用问吗?既然已经是一个废物了,就该有废物的觉悟,难不成还指望她去费心思吗?
苏宓阴森诡异的目光漫不经心的扫了眼,蜷在地上瑟瑟颤抖的杏雨,眼底的淡漠骇得棉雾一颗心如浸冰窟。
她从小就在苏宓身边侍候,可以说对苏宓的习性了如指掌,不过是一个眼神,棉雾知道,曾经被小姐视为左膀右臂的杏雨,已经成了弃子。
她不敢相信,十年的尽心尽力,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大夫就在跟前,问我,还不如求他。”苏宓目光轻抬,看向神色间隐隐有不忍的覃偐,冷笑着问道:“覃老先生,都说医者父母心,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覃偐默然不语。
他确实心有不忍,但他也知道亲疏有别。
苏宬的出手有残酷血腥,她心里就有多痛!
蒋老夫人是苏宬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原以为这次上门是救人,结果却变成了催命。
苏宬没有当场发疯,对他来说,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至于旁人的生死,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覃偐才要开口,不想,苏宬却突然抬脚,朝痛得几近崩溃的杏雨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大小姐……”棉雾扶着杏雨,又惊又惧的抬头看向一脸平静,一身气势却宛若地狱修罗的苏宬,目露哀求之色,“大小姐,你放过杏雨吧。”
杏雨哆嗦着手,睁着另一只被血水淋洗过的眼睛,同样心神俱裂的看着苏宬。
她不敢开口求饶,因为她知道,即便开口求饶,大小姐也不会放过她。
当日,就是她帮着小姐,将大小姐骗去花园的石洞里,才会有之后的一切……可是,她不想死,她真的不想死啊!
却在这时,苏宓厉喝声响起。
“还愣着干什么?还去求覃老先生救命!”
杏雨当即便要朝覃偐爬去。
“别浪废时间了。”苏宬微微弯了身子,神色淡漠的看着杏雨,“老先生不出手是为你好,因为这根针只有我知道怎么拔,才能让你保住这只眼睛免受失明之苦。换一个人拔,你这只眼睛保不住,另外一只眼睛同样保不住。”
杏雨一瞬呆若木鸡。
苏宬却是声如冷冰的继续说道:“想要我救你,其实也不难。”
杏雨顿时目光哀切的看向苏宬,像是在说,只要苏宬能救她,哪怕是刀山火海她都肯闯。
苏宬扯了扯嘴角勾起抹嘲讽的弧度,一字一句说道:“只要你家小姐跪下向我磕个头,认个错,这针,我就帮你拔了。”
话落,她慢慢的挺直了脊背,目光平静的看向怒不可遏的苏宓,“杏雨六岁起便在你身边侍候,到今年不多不少正好十年,十年的主仆情,值不值你一跪呢?二小姐。”
“你做梦!”苏宓咬牙切齿的看向苏宬,“想要我给你下跪,磕头,认错?凭你也配?”
苏宬没有理会苏宓的歇斯底里,而是转头看向满身绝望的杏雨,“你看,不是我不救你,是你家小姐不肯救你。”
杏雨死死咬了嘴唇,直至嘴唇血肉模糊,她突然便松了嘴,猛的抬头朝苏宬看过来,脸上一片凶狞之色,“你不用挑拨离间,我即是小姐的奴婢,别说两只眼睛,就是这条命也是小姐的。”
苏宓神色间有着隐隐的得意,目光微眯看向杏雨,眼里的含义不言而喻。
杏雨心生凄凉,但却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选择。
她是家生子,爹娘兄长还有妹妹都在府里当差,她死不足惜,只要别连累了她们就好。
这么一想,突然生起一股勇气,猛的爬了起来,朝苏宬扑了过去。
“我和你拼了!”
苏宬早就防着杏雨会拼死一搏,眼见杏雨滚着一身的血水朝她扑了过来,她也不着急,而是脚下步子轻移,一个旋身就到了苏宓身前。
“你要干什么?”
苏宓惊叫着看向如同鬼魅般转眼便到跟前的苏宬,下意识的抬手便朝苏宬推了过去。只是,她手才抬起,眼前陡然银光一闪,她莫名便想到杏雨眼中插着的那根银针,几乎是想也不想,抬手便捂住了脸。
“唔!”
一声闷哼响起。
苏宓的手背上一根刺目的银针闪着冷凛的寒光,提醒着她和其它人,差一点,她便有着和杏雨一样的遭遇。但接下来的变故,她却是再没那么好的运气躲过。
就在苏宓捂住脸的刹那,整个人被猛的一推,她惊叫着朝前扑了过去,而恰在这时,杏雨撞了过来。
“咚”一声巨响。
苏宓被重重撞倒在地,杏雨整个人压在了她身上。许是因为眼睛受伤的缘故,杏雨并不知道撞倒的人是苏宓,她抬手便掐住了苏宓的脖子。
“唔……”
苏宓挣扎着,踢打着,想要挣开,只可惜,脖子上那双手就像是生根般,任她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
棉雾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她想上去帮忙,可是两只脚却软得连站都站不住。
眼见得苏宓一张脸涨红如紫,再不把她和杏雨分开,便会一命呜呼。棉雾哭泣着,爬了过去,一边爬一边哑着嗓子喊道:“杏雨,你快松手,是小姐,是小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