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杏雨和棉雾顾不得跌倒在床上的玉喜嬷嬷,两人一个扶起发髻凌乱的苏宓,一个则手足无措的检查着苏宓身上的伤,嘴里一迭声的问道:“小姐,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苏宓痛得脸都扭曲了,眼前金星直冒,头嗡嗡作响,让她连思考都不能。
等帮她整理着头发的杏雨,惊叫着将一缕头发送到她眼前时,苏宓猛的扭头朝玉喜嬷嬷看去。只是,下一刻,目光却危险的眯了眯。
苏宬小心的扶了玉喜嬷嬷起来,轻声问道 :“嬷嬷可曾伤到哪?”
玉喜嬷嬷摇了摇头,泪流满面的看向床上的蒋老夫人,摇头说道:“谢谢姑娘关心,老婆子没事,老婆子早就不想活了,只是放不下我家老夫人。”
苏宬忍了心头的悲伤,轻声劝道:“嬷嬷,人活着才有希望,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玉喜嬷嬷摇了摇头,抬手抚了抚苏宬那半边被毁掉的脸,“姑娘,你是个好姑娘,我们家大小姐若是活着,也和你这般年纪,只可惜她……”话声一顿,玉喜嬷嬷眼里滑落两行泪,收了手,“姑娘,走吧,这府里都是一群人面兽心的畜生,他们……”
玉喜嬷嬷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道尖利的喝骂声打断。
“老虔婆,你说谁是畜生呢?”
杏雨上前扯住玉喜嬷嬷,抡了胳膊便往她脸上招呼。
却在这时,一只手轻轻抬起,一把抓住了杏雨的高高举起的手腕。
苏宬将杏雨的手狠狠一甩,冷声说道:“杏雨姑娘,你和一个病人较真,就不怕坏了你家小姐的名声?”
杏雨瞪了眼睛,才要开口,一直没出声的苏宓却在这时开口了。
“苏姑娘,你哪里看出来她是个病人了?”
苏宬冷冷一笑,目光轻抬冰碴子似的落在苏宓青白交替的脸上,“不是苏小姐,太医说这位嬷嬷劳累过度,出现幻想幻听之症吗?”
苏宓顿时张口结舌的怔在了那。这话确实是她说的,可是……目光狠狠瞥了眼神色复杂的玉嬷嬷,想到,回头没人了,这人是死是活还不是她说了算!那口恶气才算是忍了下来。
苏宓不看苏宬,转而看向旁边的覃偐,冷着声说道:“覃老先生,你这徒孙还是一如继往的牙尖嘴利啊!”
覃偐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苏宓,说道:“她就这脾气,不招惹她就没事。”
一句话,差点没把苏宓气笑。
只是,覃偐显然没将苏宓的心情放在心上,他抬头对冷着一张脸的苏宬说道:“元娘,我们走吧。”
苏宬眼底有着迟疑之色。
事情闹成这样,除非她自揭身份,否则,根本就不可能有留下来的借口。
自揭身份?!
难道苏宓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
假意请覃偐上门诊脉,目的却是借机逼她暴露身份。
必竟,她若是真的苏宬,不可能坐视祖母的悲惨而不予理会!一旦,她以成国公府大小姐苏宬的身份要求覃偐给祖母诊脉。苏宓便会故计重施,用她的性命威胁祖母,让祖母交出她和母亲容氏名下的私产!
祖母和玉喜嬷嬷一定是窥知了苏宓的打算,所以,玉喜嬷嬷才会在这个时候对苏宓发难,才会对她说那样一番话。
苏宬感觉喉咙里像是有把刀在刮,血肉模糊的让她连呼出的气都带着血腥味。
苏宓,好一个苏宓!
原来,竟是在这等着她!
既是如此,那她承认了又何妨?
苏宬一咬牙,才要开口,却在这时,玉喜嬷嬷突然嘶声哭喊了起来,“老夫人,老夫人……”
几乎是想也不想的,苏宬猛的转身朝床头扑了过去。
床榻上,蒋老夫人双眼微闭,唇角淌着一条触目惊心的鲜红。
一个让人发疯的念头,一瞬自脑海闪过。下一刻,苏宬哆嗦着手朝蒋老夫人伸了过去,“祖……”
不想一个“祖”字才出口,胳膊上突然一紧,覃偐将苏宬一把扯到了身后,他上前轻轻捏住蒋老夫人的下颌,随着蒋老夫人紧闭的嘴唇被打开,一汪发黑的血猛的流了出来,湿了覃偐一手。
咬舌自尽!
眼见结果和自己猜测的一样,覃偐叹了口气的同时,不顾手上的脏污,对哭得撕心裂肺的玉喜嬷嬷说道:“老夫人已经去了,替她准备后事吧。”
玉喜嬷嬷抬头看了看覃偐,又看了眼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直往下掉的苏宬,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老先生,您是个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覃偐叹了口气,扯了把泪水汹涌如泉涌的苏宬,“吓坏了吧?别怕,师祖这就带你回家。”
说着,牵了苏宬的手,便欲带着她走。
不想,一转身,却和站在身后的苏宓和苏旻撞了个正着。
苏旻看着床上脸色青灰双目紧闭的蒋老夫人,一迭声的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就会咬舌自尽了?她还没……”
“你闭嘴!”苏宓狠狠的剜了一眼苏旻,转而回头,目光阴冷的盯着覃偐和苏宬,“你们不能走。”
苏宬抬头,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明亮如珠,眼里闪烁着渗人的寒芒,“谁说我要走?”
那样渗人的寒芒,便是心狠手毒如苏宓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而就在苏宓一瞬怔忡时,苏宬却是突然抬脚,迈步朝苏宓走去,苏宓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等她反应过来,恼怒的想要找回场子里,不想,苏宬却开口了。
“苏宓,你不是一直怀疑我是苏宬吗?”
苏宓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事情好像完全偏离了她的预想。
蒋玉萝咬舌自尽了!
她死了,眼前的人是不是苏宬还有什么意义?
等等,蒋玉萝为什么会自尽?
难道,蒋玉萝早就知道这个丑八是苏宬?
可是,老虔婆是凭什么断定的?
苏宓猛的回头朝正无声啜泣着清理蒋老夫人遗体的玉喜嬷嬷看去。
是她,一定是她!
“来……”
就在苏宓开口时,苏宬抢在这时,也开口了,“没错,我就是苏宬!”
苏宓身子一僵,忘了自己要说的话,目光懵然的看向苏宬。
“你终于肯承认了?”
“我从来就不曾否认过,是你自己色迷心窍,掩耳盗铃!”苏宬说道。
苏宓一张脸青白交替下,突然的便轻声笑了起来。
笑声方歇,苏宓猛的抬头,目眦欲裂的看向苏宬,“好,好,好!好一个大小姐,好一个苏宬!”
苏宬没有回应苏宓,而是回头看了眼正去开了箱子,替蒋老夫人拿寿衣的玉喜嬷嬷,然后,又回头看了看身侧面色平静,就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的覃偐。
默了一默,苏宬说道:“对不住了老先生,终究还是将你拖累了。”
覃偐语带不愉的说道:“说什么傻话,你都是我覃氏一门的弟子了,还说什么拖累不拖累。”
苏宬猛的抬头,将眼里泪水逼了回去。
稍倾,她目光凛然的看向苏宓,“现在,你要怎么做呢?”
苏宓也问自己,现在她要怎么做?
她可以弄死苏宬,覃偐呢?覃偐怎么办?
苏宓的为难,苏宬不予理会。
她转身朝紫檀木大床走去。
被玉喜嬷嬷清理过的蒋老夫人面目安祥,就好像她是寿终正寝一般。
苏宬哆嗦着手去握住蒋老夫人尚有余温的手,那句一直没有喊出口的“祖母”终于喊了出来。
“祖母,是元娘没用,元娘救不了您……您放心,这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一定会亲手将他们送到地底下来,让他们向你陪罪!”
僵硬了许久没有反应的苏宓,这一刻,突然便醒过神来。
是了,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她又何必再妇人之仁?
这么一想,苏宓看向一侧神色懊恼的苏旻,“去,多调些人来。”
苏旻猛的抬头看了过去,“你要干什么?”
“蠢货!”苏宓咬牙骂着苏旻,“你难道想放虎归山不成?”
苏旻摇了摇头,他再笨,也知道,他们这一房和苏宬那是血海深仇,谁也不会放过谁。可是……苏旻目光犹疑的看向一侧腰身笔直,若有所思看向院里那颗香樟树的覃偐。
“他怎么办?他可是覃鸿雪的祖父,和璟王是忘年交!”
苏宓的目光顺着苏旻看了过去,稍倾,眼里滑过一抹寒光,阴恻恻的说道:“那又如何?放了他,他便会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吗?”
苏旻:“……”
他怎么就会有个这样蛇蝎心肠无法无天的妹妹?
苏旻转身匆匆跑了出去。
苏宬也好,覃偐也罢,即没有阻止,也不曾惊慌。
杏雨和棉雾两人已经被屋子里沉窒的气氛吓得瑟瑟颤抖,特别是杏雨,她再不曾想到,眼前的人真的是大小姐。
“大小姐,你这是何苦呢?”玉喜嬷嬷脸色苍白的看向苏宬,摇头道:“老夫人只要你能好好的活着就好。别的……”
苏宬握住玉喜嬷嬷的手,垂眸道:“我明白。”
正因为明白,她才会说出那句“活着才有希望”,可是,她却不曾想到,心存死意的不止是玉喜嬷嬷,还有祖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