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姐姐,这么热的天吃锅子,会上火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苏宬一边往烧沸的钵子里放食材,一边解释道:“热天吃锅子,非但不会对身体有害,反而可以逼出身体里的热气,让气血畅通神清气爽。”
广丹一脸犹疑的朝笑呵呵的覃偐看去,“师祖,真的是这样吗?”
覃偐点头,“春夏两季最适合养元,可因为天热大家都喜食生冷之物,却不知这样反而有损阳气。”
“那秋冬两季是不是我们也不能吃的太过燥热?”一侧的广白问道。
覃偐笑着正要开口,却在抬目的刹那,笑容一滞,脱口而出的喊了一声,“王爷?”
站在桂花树下将这一幕看了良久的燕行,笑了笑,抬脚走了上前。
覃偐才要站起来,燕行摆了摆手,在覃偐的右手的椅子坐了下来,覃偐连忙对广丹说道:“去给王爷拿副碗筷来。”
苏宬看了看燕行,觉得燕行好似同往常有些不同,只是这不同又说不上是什么样的不同。
等广丹拿来碗筷时,正巧钵子里的菜都熟了。
苏宬将加了碎椒,麻油,蒜泥,芝麻酱的料碗递给燕行,顺便问了一句,“要喝酒吗?”
燕行点了点头。
覃偐刚想说让广丹去将他的药酒搬一坛子来,苏宬却抢在他前面开口,“广丹,去将我们前些日子浸的杨梅烧搬来。”
“杨梅烧,那是什么东西?”燕行不解的问道。
苏宬一边将手里重新调好的料碗递给覃偐,一边说道:“就是拿新鲜杨梅浸的酒,有解暑、通气、活血、止泻的功效。”
燕行便不再多问了。
天下太平已久,盛京城养尊处优的闺阁千金没事就喜欢比拼下才艺,从针织女红到琴棋书画,都成了比试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流行起了酿酒,什么菊花黄,梅花酿,杏花香……只是苏宬这杨梅烧到还是第一次听说。
眼下早已经过了吃杨梅的季节,当看见鲜红如紫的杨梅浸泡在色泽晶亮的酒水里时,就连广丹和广白这两个小孩子也忍不住的连连天咽口水。
太诱人了,有没有?
没等苏宬开口,广丹拈了一颗便扔进嘴里,三几下连核都没吐就咽了下去。
“真好吃,苏姐姐。”
说着,又伸手去拈碗里的杨梅,却被苏宬拿筷子把手给打了。
“虽然是果酒,但后劲大,你还小,偿偿味就好了。”
广丹很是不甘心的收了手。
苏宬给覃偐和燕行一人倒了一大碗后,自己面前的碗里只放了几棵杨梅,只是,还没等她放下手里的坛子,面前突然就多了一只空碗。
“口味醇厚柔顺,回味悠长,确是好酒。”
苏宬默了一默,目光轻抬与覃偐交换了一个眼色,在将面前的碗注满后,也不叫广丹收坛子了,真接将坛子放在了某人身边。
燕行端起碗正要一饮而尽,桌上的茶碟里却突然多了一筷子热气腾腾的菜,“空腹饮酒最是伤身,王爷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燕行端着碗的手顿了顿,稍倾,缓缓的将碗放回了桌面,抬头看向正夹了个杨梅往嘴里放的苏宬,说道:“千红死了。”
苏宬手里的筷子一抖,杨梅“啪哒”一声,掉在了桌上。
覃偐看了看燕行,又看了看苏宬,对神色怔怔的广丹和广白使了个眼色,两人很有眼色的站了起来,转身退了下去。
苏宬重新夹了一个杨梅放进嘴里,感受了一番酒的辛辣和杨梅的酸甜后,才抬目看向燕行,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申时一刻,死在刑部大牢。”不等苏宬再问,他又追加了一句,“突然发狂,撞柱而亡。”
苏宬默了一默,问道:“忤作验过尸了?”
燕行摇头,怕苏宬误会,他解释道:“我还没去刑部。”
也就说,他也不知道千红突然发狂的原因。不过,总逃不过一点,杀人灭口。
千红关进刑部大牢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时间了,早不死晚不死,偏在查出林氏的死因时,她却死了!
苏宬扯了扯嘴角,“你早就知道她会死,是不是?”
燕行不语,默了一默,端起面前的碗,如同喝水一般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怎么会不知道呢?
在萨蛮伊说出林氏中的是金刚石粉时,千红就注定是死路一条。只是,倘若他不曾进宫,她应该还是能多活几天的!
“我知道她会死,但我没想过她会死在今天。”苏宬抬目看向燕行,“你进宫了?”
燕行点了点头。
“去了东宫?”
燕行微微一滞后,再度点头。
苏宬唇角边便多了抹几不可见的冷笑,“这样的结果,是在你的意料之外,还是在你的意料之中呢?”
燕行没有说话,而是回头对一直默然不语静静听他们对话的覃偐,说道:“老覃,把你那坛十年的竹叶青借我,回头,我让人送十坛二十年的秋露白赔你。”
覃偐点了点头,没有喊广丹和广白,而是自己起身慢慢腾腾的去了他藏酒的地窖。
等覃偐走远了,燕行突然开口,“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
“好。”
苏宬干脆利落的回答,使得蓄了一肚子说词的燕行怔得半天没了反应。
苏宬笑了笑,她端起燕行手边的坛子,将自己的碗里注满酒,在燕行的注视下,满满饮了一大口后,缓缓抬目,看向燕和,“你进宫见太子的目的是什么?”
燕行不语,目光轻瞥,看向了小院口门口那株枝繁叶茂,再有月余便会香飘满院的桂花树。
可是,他不回答,不代表苏宬便会放过他。
“你想联手太子,在你心里,虽然太子是詹景华的外甥,可他更是你燕氏的子孙,是夏国未来的储君,你希望他能明辨是非,懂得取舍。”话声一顿,苏宬晃了晃手里的碗,唇角绽起抹讥诮至极的笑,“可你显然失望了,因为千红死了。”
金刚石粉毒,知道了的除了萨伊蛮,便只有燕行,苏宬,太子燕霆。
萨伊蛮那样的谨慎的一个人,他不会外泄,而苏宬和燕行就更不可能了,剩下的便只有太子燕霆。燕霆未必知道千红的死意味着什么,但却让燕行毫无顾忌的明确了一件事,那就是,燕霆倚重和信任的那个人,不是他。
在他面前,燕霆甚至连林氏之死的看法都不肯发表,却在他一转身,便将林氏是死于金刚石粉的事透露了出去,这才有了千红申时一刻撞柱身亡的结果。
“明天我和老先生会去鹤庆候府给鹤庆候扎针。”苏宬突然说道。
燕行抬目看向苏宬,漆黑的瞳仁中,寒光闪闪。
“希望我的运气比你好点,能拿到你要的东西。”
“你是说,那东西在鹤庆候府?”燕行失声问道。
苏宬扬眉一笑,“不然,你以为呢?”
酒意渐起的眸子里,如同盛满碎小的琉璃,清光流转,眸若醴泉,让人连呼吸都为之一屏。
燕行微微一怔之后,飞快的瞥开了眸光,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砰砰乱跳的心。
略略恢复了常态后,燕行微垂了眼睑 ,轻声问道:“为什么会在鹤庆候府,那到底是样什么东西?”
“是鹤庆候夫人萧苡宁的遗书。”苏宬说道。
燕行越发的错愕的了,“萧夫人的遗书?”
苏宬点头,没错,确实是当日她留下的遗书。
詹景华没想到,梅华也不会想到,当日,她除了交给梅华一份手书外,她还另外写了一份手书,用牛皮纸包了藏在一个密封的瓷筒里,扔进了候府后花园水心榭下鱼子湖里。
在燕行错愕的神色里,苏宬又扔了一个重磅炸弹,“鹤庆候夫人萧苡宁不是难产而亡,而是因为撞破鹤庆候的密秘,被灭口的。”
燕行扶着桌子的手一僵。
萧苡宁不是难产而亡,而是被詹景华杀人灭口?!
稍倾。
燕行抬目看向苏宬,“你是怎么知道的?”
“萧夫人未出阁时,我和她曾经有过一面之缘,虽只是一面之缘,但却很是谈得来。她死之前,曾给让人给我送了一封信,只可惜,那个时候,我亦自身难保。”
苏宬眼睛不眨的撒着谎,反正萧苡宁已经死了,谁也不可能将她从泥里挖起来问个真假,是不是?
“信?”燕行凝眸看向苏宬,“什么信?信在哪里?”
“一封求教信,但我在看过信后,就将它毁了。”苏宬面不改色的说道。
燕行脸上的神色越发的凝重了,难怪苏宬这样笃定詹景华谋逆,原来,是因为萧苡宁这个曾经的鹤庆候夫人。只是……
“既然你和萧夫人那般要好,已经到了生死可托付的地步,为什么从前不曾听说你们两府有来往?”燕行问道。
苏宬翻了个白眼,给了燕行一个大大的鄙视。
心里,却不得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赞,是啊,如果真如她所说,两人关系那般好,为什么她回到盛京城近一年,却没有和鹤庆候府走动呢?
嘴里却是将早就想好的解释,缓缓说了出来,“因为萧夫人的父亲,萧远大将军和我父亲都是镇守一方的大员,而鹤庆候不但是京官还是外戚,倘若我一回到盛京城便和他们来往密切,岂不是授人以柄?王爷,你该知道,就官结交地方大员在皇帝眼里,那可是大忌!”
这理由虽然很冠面堂皇,但却很牵强。
好在,燕行关注的是信的真假,理由虽然牵强,但能解释得通就行了。
“那遗书,你知道藏在哪?”
苏宬点头,废话,她扔的,她会不知道在哪?
“一定拿得到?”
苏宬被酒意染上红晕的脸上,突然便飞扬起一抹峋丽至极的笑。
这样的笑,答案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