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婆子们脸如白纸的站在那,想上前又不敢上前,这么一犹豫,那条公蛎蛇已经只剩下个尾巴在外面了。
小雪巴掌大的脸青白交替着,指着最近的婆子,“你,你去把蛇抓出来。”
婆子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怕蛇。”
小雪一跺脚,便要指另一个婆子,不想,她手还没伸出,那婆子已经忙不迭的往人群里退。
不等小雪再有所表示,原本围得满满当当的人群,呼啦一下,全散开了。
“你,你们……”
小雪急得直跺脚。
忍不住便想,若是自家夫人不是姨娘而是候夫人,这些婆子还敢推三阻四吗?
恍惚间耳边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
“婆子不敢抓,就让小厮抓啊。”
小雪抬头,对上一脸真诚不无担忧朝她看来的苏宬。
夫的让人凫水往屋子里放蛇的事,小雪是知道的,更知道,夫人将这些小厮喊来,就是想坏了苏宬的名声和清白。只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眼下这种状况呢?
让小厮碰梅华的身子,这件事,小雪是万万不敢做主的。
便在小雪纠结的嘴唇皮都快咬破时,苏宬却是指着地上的梅华,说道:“这下怕是得脱光了,才行。”
小雪大惊,这才发现,那条公蛎蛇已经整个的钻进了胸口,看那起伏扭曲的形状,好像正沿着胸口往下身去。
一侧的苏宬幽幽的说了一句,“听说,蛇这种东西,很是邪乎,只要有洞,它就会钻呢。”
有洞,它就钻?!
几乎是一瞬间,在场的人齐齐变了脸色。
小雪更是面如土色,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一层汗。
真要是这样的话,夫人活不了,她也别想活了!
却在这时,梅华醒了。
“小雪。”
小雪几乎是喜极而泣的应了一声,“夫人,奴婢在的。”
梅华正欲喝斥她,怎么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也不知道扶她起来,却在下一瞬,想起昏死前的那一幕。
她,她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还看到了……突然的,一阵冰凉湿腻的感觉突然自胸口滑向腹部,电光火石间,梅华想起了倒地前,那条青灰色钻进她领口的蛇。
“啊!”
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喊声,一瞬响彻底天空。
梅华猛的站了起来,疯了似的拍打着因为受了惊吓不住扭动寻找出处的蛇。受到攻击的公蛎蛇找不到出处,身上又重重的挨了好几下,顿时激发了它的本能,张嘴便咬。
“啊,啊……”
梅华的脸都扭曲了。
丫鬟婆子们更是看傻了眼。
一直都觉得,梅夫人是个秀丽温婉柔弱如柳的女子,再不曾想到,那只是她们看到的假像,真正的梅夫人却是这般的彪悍,也许过逝的候夫人都未必有她这样的坚韧!
那,那些私下里的传言,是不是真的呢?
是梅夫人为了爬候爷的床,故意对夫人的饮食动了手脚,才会使得夫人提前发动,以至一尸两命?
梅华只怕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她辛苦营建立起来的形像,一夕间尽毁。
但,眼下,她就算是想到了,也没有办法顾及。
她要做的,是尽快的摆脱掉身体里的那条蛇。
只是,越想摆脱,便越是出差子。
这不,蛇不往下去了,而是绕道要往她背后去。
看着那条扭曲的向后腰处游移的起伏线,苏宬冷冷的勾起了唇角。
只是,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喝斥声突然响起。
“你们都围在这干什么?”
声音一起,苏宬的脸顿时黑得像个锅底,但也不过是眨眼的时间,她便又恢复成一副受了惊吓,楚楚可怜的样子。
“候爷,快救救我们夫人。”小雪“扑通”一声跪在了詹景华脚下,猛的磕起了头,嘴里苦苦哀求道:“候爷,求您救救梅夫人。”
詹景华皱了眉头,看着和下就将额头磕得一片青紫的小雪,问道:“你们夫人怎么了?”
“夫人,夫人身上有条蛇。”小雪哆嗦着嗓子说道。
詹景华一怔之后很快三步并作两步,抢到了脸色比死人还难看的梅华跟前,问也不问,对着她腰腹间扭动着的曲线一掌拍了下去。
“唔!”
随着梅华的一声闷哼,那条困扰她多时几欲让她发疯的公蛎蛇死得透透的,但很显然,詹景华这重重的一掌,她也受了不小的内伤。
拍出一掌的詹景华看也没看面色酡红的梅华一眼,而是转身,目光阴冷的扫了眼在场的众人,最后目光定格在低了头,光着两只脚的苏宬身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话。
苏宬想了想,低垂了脑袋上前,吸了吸鼻子,不无委屈的说道:“我换衣裳的屋子里有蛇,有个小厮进去抓了蛇,可是不知道怎么的,那蛇却跑梅夫人身上去了。”
被点了名的小厮顿时吓得两股战战,硬着头皮走了上前,“候爷,冤枉啊,小的确实抓了蛇,可是……”
可是那蛇,他明明是往苏宬身上扔的,结果却被这丑八怪躲过去了不说,还不知道怎么的就那么凑巧的撞到了梅夫人,还撞出了一条蛇!
苏宬当然不会说,那条蛇,是她藏在袖子里带出来的,更不会说,是她借着撞人的机会,塞到梅华领子里的。
小厮百口莫辩的站在那,一张脸白了红,红了紫,紫了青,开起了染料房。
詹景华冰冷的眸子微微一抬,掠过苏宬,看向了正由小雪扶着朝他走来的梅华。
“屋子里怎么会有蛇?”
梅华张了张嘴。
屋子里当然不会有蛇,是她叫人往里放的。
只是,这话即便候爷和她都明白,却是说不得的。
“是婢妾的错,忘了那屋子临着水,又许久没住人,蛇啊,鼠的最是喜欢这样的地方。”梅华青白着脸,朝苏宬说道:“对不住了苏姑娘,吓到你了。”
苏宬摇了摇头,一脸虽然我很委屈,但我却不计较的样子。
“虽然受了点惊吓,但好歹没被咬。”话落,很是关心的看着梅华,问道:“你没事吧?那蛇刚才钻进你衣服里,咬得你很痛吧?”
梅华顿时觉得胸前,那片被蛇咬过的地方,火烧火燎的痛。
苏宬的问话,梅华没法回答。
她干脆看向詹景华,问道:“候爷,宝茹她怎么样了?”
这其实也是苏宬想问的。
詹宝茹不是喜欢叫她丑八怪吗?现在同样被毁了半张脸,她还会张嘴闭嘴“丑八怪”吗?
“宝茹脸上的伤有些深,不过,皇后娘娘手里有八里国进贡的舒痕膏,回头你进趟宫,向皇后娘娘讨一盒来,抹了应该不会留疤。”詹景华说道。
梅华顿时做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点头道:“婢妾这就去换身衣裳进宫。”
詹景华挥了挥手,说道:“不急。”
话落,目光落在低垂了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苏宬身上。
詹宝茹不会留疤的消息,让苏宬很不高兴,是故,即便感受到詹景华不善的目光,她也没有丝毫掩饰自己情绪的意思。
“苏姑娘,你好像很不高兴?”
苏宬抬了头,目光直直的看向神色复杂的詹景华,“我为什么要高兴?”
“你就那么恨宝茹吗?”詹景华语气森然的问道:“恨到,要她毁容的地步?”
“候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苏宬丝毫不畏惧詹景华的身份,以及他语言间透出的凛然杀意,而是直接表明她的不满,“难道我不顾生死救她,还救错了?我就应该像梅夫人一样,眼睁睁的看着她淹死,才是对她最大的善意,是不是?”
正准备悄然离开的梅华,一瞬间双脚如同被钉住一般,猛的回头朝苏宬看了过来,“苏姑娘,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眼睁睁的看着她淹死……”
“难道不是吗?”苏宬回头,目无波澜的看向神色复杂的梅华,“二小姐失足落水的时候,你难道不是站在岸上看热闹?难道不是我不顾生死,跳水救人?”
梅华顿时气急败坏的吼道:“我不会水,我怎么救人?”
“你不会,你不救人是对的,我不会水,还跳水救人,便是错的。是不是?”苏宬紧跟着问道。
而几乎是她的话声一出,周遭顿时一片死静。
所有人看苏宬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之前,詹宝茹拿刀追杀苏宬,以及追杀不成失足落水反被苏宬所救的这件事,早就在候府传了个遍。
只是,当时,大家都以为苏宬是会水的,却想不到,苏宬她竟然不会水!
一个不会水的人,面对一个欲置自己于死地的人,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奋不顾身的跳下水去救人?
“谁知道你是救人,还是害人?”梅华冷声说道:“我们二小姐的脸毁了,这可是事实。”
“谁让你们没事放那么多石头在湖里,我要拉她上来,她要拉我下去,她的脸被毁了,我的手还受伤了呢!”
话落,苏宬将一只同样磨得伤痕累累的手举了起来,证明没有撒谎。当然,她肯定不会说,这伤,是她扯着詹宝茹的头往石头上磨时造成的。
“你一只手……”
梅华的声音在看到被阿奈引着走来的覃偐时,嘎然而止。
詹景华摆了摆手,围着的丫鬟婆子默然的四散退了下去,他别有深意的看了眼苏宬,转身迎着覃偐走了上前。
“候爷。”
詹景华看了眼覃偐身后紫薇苑的方向,沉声问道:“宝茹那边……”
“给她扎了几针,又让丫鬟点了盘安魂香,已经睡下了。”覃偐说道。
詹景华点了点头,不无谦意的说道:“有劳老先生了,今天的事,我一定会查个明白,给老先生和苏姑娘一个交待。”
“候爷言重了,都是元娘笨嘴笨舌的不会说话,这才惹下了祸事,所幸二小姐没有性命之危,不然,元娘万死难辞其咎。”话落,覃偐狠狠的瞪了苏宬一眼,“还不向候爷道谦。”
苏宬做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上前,“候爷,都是民女的错,请候爷海涵。”
詹景华摆了摆手,覃偐趁此上前告辞。
出了鹤庆候府,覃偐刚要开口,却被苏宬抬手给制止了。
直到马车驶过一条街,苏宬这才问道,“老先生,您想说什么?”
覃偐叹了口气,苍老的脸上神色复杂莫名,良久,方嗫嗫问道:“元娘,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能改变本性,让人心生邪念,沉沦欲海却不自知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