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王府。
燕行听完落羽的回话,愣了愣,才问道:“你说鹤庆候府二小姐要杀苏姑娘?”
落羽点头,“追打间二小姐落水,苏姑娘不计前嫌跳水救她,结果不知道怎么的,二小姐的半边脸却毁了。”
燕行是不会在乎詹宝茹毁不毁容的,对他来说,像詹宝茹这样仗着有几分姿色便卖弄风骚的,别说半张脸,就是整张脸全毁了,他也只会拍手称好。
他只是想到苏宬说的萧苡宁那封遗书。
难道,萧苡宁早知自己在劫难逃,故意将揭发詹景华的信藏在了候府后花园的湖里?
苏宬若是在的话,一定会对燕行点赞。
璟王,你真相了!
不过……
苏宬拽着覃偐的手委屈的喊着要回家,覃偐拍了拍她的手,才要出言安慰,不想掌心间突然就多了一样东西,覃偐目光微凝,下一刻,飞快的将手里的东西收进了袖笼。
东西堪堪藏好,阿奈快步走了过来,“老先生,我家候爷请你去给二小姐看看。”
覃偐没有推辞,只是犹豫的对阿奈说道:“能不能请个人先送我这徒孙回药堂?”
阿奈看了眼狼狈不堪的苏宬,对覃偐说道:“老先生,苏姑娘的衣裳都湿了,就算要回去,也换身衣裳再走吧,不然,回头病了,就不好了。”
覃偐还在犹豫,重新梳妆过的梅华带着一个手捧新裳的婢女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苏姑娘,这是我前些日子新做的衣裳,还没上过身,你要是不是嫌弃,就先将就下。”
苏宬很想说,她很嫌弃,嫌弃的不要不要的。
可是,心里却又清楚,以詹景华的多疑,今天的事他肯定已经起了疑,不换下这身湿衣裳,是无任如何也走不出这鹤庆候府的。
“去吧,别再惹祸了。”覃偐叮嘱道,末了,又回头对梅华说道:“我这徒孙是个实诚的性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语言之间若有冒犯,还请夫人不要同她计较。”
梅华脸上的笑顿时僵了僵。
之前,她说今天的事都是苏宬口无遮拦引起的,将当时也在场的覃偐忽略了,现在,覃偐来这么一句,无异于打她的脸。
梅华还在想着怎么替自己挽回点面子,覃偐却是已经随着阿奈走了。
覃偐一走,苏宬冷了眉眼,对神色极为难看的梅华说道:“哪里换衣裳?”
梅华稍稍好点的心情,听到苏宬这毫不客气的问话时,顿时差到了极点,忍不住的便抬头看向苏宬,斥责道:“苏姑娘,你也不小了,怎么连做人最其码的道理都不懂?”
做人最其码的道理?!
苏宬差点便对着梅华吼,你这个卖主求荣忘恩负义的东西也配和我讲,什么时候是做人的道理?话到嘴边,却被她狠狠的咽了回去。
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戾气,苏宬冷冷一笑,说道:“梅夫人,请问,在你眼里什么是做人最其码的道理?”
“别的我也不敢说,但有一点苏姑娘却是要谨记,人啊,不论贵贱,最重要的是懂规矩。”梅华说道。
“梅夫人的意思,是我不懂规矩?”苏宬问道。
梅华哼了一声,给了苏宬一个,你既然知道,还问什么的眼神,转身便走。
苏宬默了一默,唇角噙起抹浅笑,拾脚跟了上去。
“其实我觉得我挺守规矩的。”苏宬说道。
梅华步子一顿,她自诩各色各样的人,见过的也多了。但像苏宬这样的……梅华勾起抹讥诮的笑,侧眸看向苏宬,“苏姑娘所谓的守规矩,便是跑到别人家来骂人打架?”
“梅夫人,这样说就不对了。”苏宬笑不达眼底的看向梅华,“虽然说这是候府,我是庶民,但怎么说,我师祖也是候爷请来的客人,府上二小姐张嘴闭嘴指着客人骂丑八怪不说,还拔刀欲伤人,这就是你所谓做人的规矩?还是说,这是你们鹤庆候府独有的待客之道?”
面对苏宬的诘问,一向口齿伶俐的梅华哑口无言。
憋了半天,涨红了脸,忿忿道:“苏姑娘,你是什么身份,二小姐又是什么身份?就算二小姐说你几句,那又怎么了?你是少块肉还是……”
“身份?”苏宬嗤笑着打断梅华的话,“梅夫人这是讲理不过,就以势压人了?既然是以势压人,那你还扯什么做人的规矩?”末了,重重的啐了一口,“虚伪!”
梅华被苏宬那重重一啐,啐得一口气卡不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差点没把她给憋死。真是太过份了,若不是亲眼所见,她都要以为面对的是什么天之骄女,而不是一个无依无靠投亲无着的无盐女了!
梅华不是个肯吃亏的,更别说一天之内,被苏宬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
几乎是一瞬间,她便拿定了主意。
心里有了主意,再看苏宬时,目光里便多了几分嗜血的残忍。
对上那样阴冷如毒蛇的目光,苏宬非但无所畏惧,反而略有期待。
虽说君子不报仇十年不晚,眼下并不是动梅华最好的时机,但有机会给她苦头吃,又何乐而不为?
各怀心思,不多时便到了紧邻紫薇苑一侧的厢房。
这排厢房沿水而建,过一座卷洞桥便是紫薇苑的小院,是热天用来赏荷避暑用的。
屋子里,热水,胰子什么的都已经备好,梅华略略检视了一遍,给了苏宬一句“自便”转身便走了出去。
小丫鬟上前侍候苏宬脱衣裳,她没拒绝,目光透过沿湖的槅窗上,看向远处挨挨挤挤,与天相接,宛如一块拼成的巨大碧玉的荷叶。已经过了花开的季节,但这样一片极目的绿色,看在眼里,也同样叫人赏心悦目。
“姑娘,可以沐浴了。”小丫鬟轻声说道。
苏宬点了点头,对小丫鬟说道:“你去吧,我自己来。”
小丫鬟点了点头,捧起苏宬换下的衣裳走了出去。
苏宬才刚走进浴桶,便看到槅窗下响起一串轻轻的划水声,紧接着洞开的槅窗里突然闪过一道抛物线。“啪”一声,苏宬定目再看时,地上多了一条拇指粗的青灰色公蛎蛇。
这就是梅华的手段?
拿蛇吓她?
也就是这小会儿的功夫,屋子里“啪、啪、啪”声连响,再看时,地上又多了好几条公蛎蛇。这些公蛎蛇不怕人,扬着头,瞪着绿豆大的蛇眼,“咝咝”的看着苏宬。
眼前的一幕,让宬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前世的她怎么就会死在梅华这种货色手里!
苏宬将一条正试图往浴桶里爬的公蛎蛇拎起,扔到一边,以极快的速度三几下的将里衣穿好,这才发出一声又一声凄厉至极的喊声。
“蛇啊,有蛇啊……”
她也没指望有人会冲进来救她,抓件外衣往身上一披,赤着脚便往外跑。
果然,像她料想的那样,厢房外连个守门的丫鬟都没有,非但没有丫鬟,不远处几个青衣小厮正飞奔着朝这边跑来。
苏宬目光微眯,看来梅华拿蛇吓她是第一步,第二步,是打算让那些青衣小厮以救她为名,冲进去坏她名节。
这第二步,确实够歹毒!
试想,她一个姑娘家如果被一个小厮看了身子,不去做尼姑还是可以嫁给这个小厮的,但被一伙小厮看了身子呢?
是去做姑子,还是干脆一根白绫吊死自己?
这么一走神的功夫,那些小厮已经进了院子,而就在这时,之前不知道躲在哪里的丫鬟婆子,突然间一窝蜂似的涌了出来。
只是……看着苍白了脸蹲在檐柱下瑟瑟颤的抖的苏宬,所有人齐齐怔在了原地。
怎么会这样?
混在人群里的小雪转身便外走。
“蛇,屋子里有蛇。”苏宬哑着喉咙说道。
有管事的婆子虎着脸上前,故作不解的问道:“苏姑娘,你说什么?”
“屋、屋子里有蛇。”苏宬哆嗦着嗓子说道。
婆子扯了扯嘴角,假腥腥的说道,“许是这屋子久不住人,又临着水的缘故,姑娘别害怕,我这就让人进去看看。”
话落,朝后挥了挥手,便有小厮走了进去,不多时捏了几条水蛇出来。边走,边说道:“哎,还真有蛇呢,不过是水蛇,没毒的。”
说着话的功夫,人已经走了出来。
那些蛇在他们手里狰狞的扭着身子,“咝咝”的吐着信子,便是不咬人,也吓人的很,一瞬间,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吓得齐齐“哇哇”大叫,四散奔逃。慌乱间,抓着蛇的小厮被人撞了撞,冷不丁的便朝苏宬扑了过去。下一刻,手里抓着的蛇齐齐朝苏宬身上扔了过去。
与此同时,梅华正急急的朝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厉声喝斥道:“你们是怎么当差的?事前怎么也不检查一遍……”
便在这时,一阵凄厉的尖叫声打断她的喝斥,梅华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却在这时,一抹身影响一阵风似的朝她扑了过来。
她堪堪看清眼前的人是谁,才喊出一个“苏”字,脖子里突然而起的刺痛,让她猛的一低头,这一低头,便看到一条青灰色的公蛎蛇正沿着她微敞的领口往胸前钻了下去。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后,梅华两眼一闭,直挺挺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