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宠妃,长乐宫不论什么都是宫里的头一份。
大到长乐宫的殿宇亭阁,小到天井中的一花一草,无不是华丽中透着精致,精致里显着奢华。
可是,当周太后一行三人缓缓踏入这曾经在无形中凌驾于整个后宫的大殿时,眼前的一切使得三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长乐宫的正殿外,今日当值侍候的宫人歪七八倒的躺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在他们的身下,鲜血顺着染透的青砖流进勾勾缝缝浸入地底。
用人间地狱来形容这一幕,也不为过。
周太后历经二朝,虽不倡杀戮靖天下,但在她云淡风轻的表面下却是风极其彪悍迅猛的行事风格。
也许是年纪老了,也许是一生所见杀戮太多,总之,脚步踩上内殿的这一刻,她的心开始颤抖不停。
而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嘶喊声,陡然简冲破殿宇,响彻天际。
周太后猛的抬头朝紧闭的殿门看去。
这声音……
詹皇后扶着周太后的手一紧,看着紧闭的正殿殿门,轻声说道:“是贵妃。”
福成长公主搀着周太后的手同样一紧,只是她的目光却不曾看向声音响起的地方,而是不动声色的落在詹宜身上。心中暗忖:皇贵妃的事,是皇后的手笔,还是鹤庆候的手笔?
然,不管是谁的手笔,她都不得不由衷的赞一句,“好手段!”
先不论秽乱宫廷是抄家灭族的死罪,单说皇宫内廷是如何的守卫森严,长乐宫和中宫又势成水火,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詹氏却能将这个罪名坐实在邵氏头上,并且让宏祯帝深信不疑,以九五之尊亲自操刀问罪。这样的手段,如何能不服?如何又能叫人不敬佩?
暗暗的叹了口气,福成长公主收了目光,暗道:至此之后,天下间还有谁敢捋詹氏虎须?
这到底是燕氏的幸,还是不幸?
没来由的,福成长公主忽然就想起了,当日在公主府与苏宬的那番谈话。
如果,如果詹氏真如小七所猜测的那般,那么……一股凉气蓦然自脚底生起,瞬间窜遍全身各处,福成长公主一颗心如同浸在腊月的冰水里。
也许,也许真是她们想差了吧?
便在福成长公主心绪不宁时,耳边突然响起周太后的一声怒喝,“皇帝,你这是在干什么?”
福成长公主霎时回过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三人已经进了内殿。
而此时,眼前的一幕,却是震得让她连说话都忘记了,张大的嘴巴,能塞下一个鸡蛋。
内殿之中,宏祯帝龙冠脱离,披头散发狰狞着脸,手举龙泉剑对着倒在血泊里的邵皇贵妃一下又一下的砍着。
邵皇贵妃的侍女绿锦紧紧的抱住她,替她挡下了宏祯帝那一下又一下的砍来的剑,因为宏祯帝砍得毫无章法,绿锦身上的伤势便也杂乱无章,头皮上,背上,大腿上,小腿上,深浅不一的伤口,沽沽的往外淌着血水。
绿锦的身下,邵皇贵妃天姿国色的脸惨白的没有一丝人色,却因为染上绿锦的血,而变得怪异可怖。
而就在俩人的身侧,一具男尸瞪圆了眼睛至死都保持着惊惧的表情。
男尸的脖子和脑袋几乎被分离,衣袍的下摆一片血肉模糊!
周太后的一声怒吼,惊醒了颠狂中的宏祯帝。
他抬头,用那对如同浸在血水的眸子朝周太后看来,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只是,在目光对上周太后身侧的詹宜时,他如同被雷劈了一般,整个人一僵之后,手里的龙泉宝剑“哐”一声,掉落在地上。
“杨园,”周太后怒目瞪向缩在角落里,脸白得没有人色的大太监杨园,“这就是你的忠君之心?”
杨园硬着头皮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周太后膝下,“奴婢万死,请太后责罚。”
“万死?”周太后目光冷厉的瞪着面无人色的杨园,咬牙道:“不必万死,一死就够。”话落,扬声对外喝道:“来人,给哀家把这贪生怕死的阄狗,拖出去砍了!”
杨园顿时磕头如捣蒜,“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啊……”
等了等,没见到有人进来。
周太后猛的回头,厉声吼道:“怎么,哀家的话不好使是吗?”
殿外的侍卫硬着头皮推门进来,架起杨园便要往外走。
“皇上,皇上救命啊……皇上……”
杨园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
周太后正欲下令,将他的嘴堵起来,怔怔失神宛若魂魄离体的宏祯帝却在这时开口了,“母后,不怪他,是朕不许他上前,是朕……”
周太后冷哼一声,才要开口,搀着她的詹皇后悄然的紧了紧手,对着周太后看来的目光,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宏祯帝的面子,周太后未必会卖,可詹宜的面子,周太后却是一定会卖的。
当下便说道:“即是皇帝开口,那便饶了这阄狗一命。”
死里逃生的杨园脚一软,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吸着冷气,以平复自己一颗几乎快要跳出胸腔的心。
周太后松开詹宜和福成长公主的手,朝宏祯帝走了过去,“皇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宏祯帝才要开口,耳边却陡然响起一道凄厉的喊声。
“贱人,我和你拼了!”
紧接着便是眼前一花,再定睛时,才发现,竟是邵皇贵妃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爬了起来,此时正像个疯子一样朝詹宜扑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宏祯帝突然出声喊道:“皇后小心!”
可即便有宏祯帝的这一声提醒,詹宜仍旧没有躲过邵皇贵妃的毒手,尖利的指甲划过詹宜保养得宜的脸,绽裂的皮肉,鲜红和血珠瞬间刺激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周太后更是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指着一招得手,更下毒手,已然死死掐着詹宜脖子的邵皇贵妃,嘶声喊道:“来人,快来人,把这毒妇给哀家打死!”
只是,没等内侍们上前,一道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了上前。
宏祯帝一把攥住邵皇贵妃长长如黑瀑的秀发,狠狠的一扯,邵皇贵妃受痛,不由自主的身子往后倾松开了卡在詹宜脖子上的手。
“贱人,毒妇,朕杀了你!”
宏祯帝将手里的邵皇贵妃重重往地上一摔,转身便要拾地上的龙泉剑。
“皇上!”詹宜一把扯住了宏祯帝宽大的龙袍袖口,急声道:“皇贵妃已经怀有龙嗣,请皇上三思啊!”
福成长公主紧跟着上前,看向神色狰狞目光复杂的宏祯这,说道:“是啊,皇上,皇贵妃千错万错,可她腹中的龙子无错,还请皇上……”
宏祯帝像是呆了一样,怔怔的看着詹宜,深凹的眼眶里,浑浊的眸子急剧的收缩,慢慢的整个人突然抖了起来,到最后连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紧接着,突然一把揪起地上的邵皇贵妃,因为愤怒,整个手背青筋卉胀如蛇,声音也因为凶狠而几近嘶哑。
“告诉朕,皇后说的是不是真的?”
邵皇贵妃扬起那张脂光明艳颠倒众生的脸,泪盈于睫的看着面孔扭曲的宏祯帝。因为害怕,恐惧,整个人抖得像个筛子,上下牙齿磕在一起,发出战战的声音。
不该是这样的,她明明已经交待兄长,把人处理了,为什么他会突然出现在她的寝宫?为什么还那么巧的,皇上早不来晚不来,偏在这个时候悄然无声的来了长乐宫?
阴谋,这就是一个阴谋。
是詹氏这个贱人,是她,是她陷害她的!
“回答朕,皇后说的是不是真的?”
耳边响起宏祯帝阴沉宛若来自地狱的声音。
对,对,对,她有龙嗣,只要这个孩子还在她的肚子里,她就……邵皇贵妃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拼命的点头,“是真的,是真的,臣妾,臣妾肚子里已经怀有皇上的子嗣。”
“呵!”
似有似无的笑声自宏祯帝嘴里发出,他缓缓的松开攥着邵皇贵妃的手,青白的脸上,一对眸子如野兽般的凶狞的盯着无限委屈梨花带雨的邵皇贵妃。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邵皇贵妃已经从最初的恐惧里挣脱出来,一边思索着对策,一边说道:“臣妾不认识他,臣妾……”
“住嘴!”宏祯帝嘶声喊道:“你给朕闭嘴!”
因为吼得太用力,一口气岔了道,突然就咳了起来。一边咳,一边抬手指着花容失色的邵皇贵妃,便在邵皇贵妃如从前那般,咬唇不语勾魂摄魄的眸子清清冷冷的斜睨着皇上,冀望皇上像以前一样,每每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便能毫不犹豫的给予她信任时。宏祯帝却突然像头暴怒的豹子一般,猛的朝她冲了过来,一脚重重踢在她肚子上。
“贱人,你去死!到现在了,你还想欺瞒朕!朕要诛你九族……”宏祯帝如同悲怆而绝望的喊声响彻殿宇,一下又一下重重的踢在邵皇贵妃的肚子上。
突然而起的一幕,惊得周太后三人齐齐失了反应。
只剩下邵皇贵妃不似人声的喊声:“皇上,皇上,臣妾冤枉啊……”
慢慢的邵皇贵妃声音越喊越低,只至昏死过去。
而终于,大殿中静了下来,除了宏祯帝一声又一声如同破风箱一般的喘气声,再无别的声音。
良久,宏祯帝朝血泊中的邵皇贵妃走了过去,目光冰冷的凝视着气息奄奄的邵皇贵妃,“管秀他什么都和朕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