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作为都城的盛京城向来有东贵西贱南贫北富之说,但现实却是,住在北城穷得每日靠典当祖宗基业过日子的大有人在,而像苏宬这样家财万贯住在南城的也不少。
北城,候府别院。
苏宬一行人刻意的避开了巡夜的士兵,悄然的摸到了别院的后巷里。
赤羽打了个手势,随她来的几名暗卫纵身一跃,上了别院的墙头,几个起落间便消失不见。
苏宬负手而立,下颌轻抬,目光定定的投黑漆漆嵌着两个狮子头铜环拉手上,不自觉的她身上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刀口舔血的赤羽莫名的被这气势所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拉开了和苏宬的距离。心里万般懊悔,她不应该回王府,应该守在小姐身边的。
须臾,一抹身影自院内一跃而出。
赤羽快步迎了上去,压低声音问道:“怎样,人在不在?”
暗卫点头,目光却是朝苏宬飘了飘,欲言又止。
赤羽看在眼里,默了一默,摆手示意暗卫退下,她走到如老僧入定般的苏宬身前,“小姐,小覃太医在里面,我进去把人抢出来?”
苏宬却是摇了摇头。
“小姐……”
赤羽的话被苏宬打断,“把锁弄开,我要进去。”
赤羽张了张嘴,却在对上苏宬比寒夜还要幽深的眸子时,抬手给了身后暗卫一个手势,暗卫再度纵身入内,紧接着,门无声而开。
铺满青砖的小院,墙角一棵枝干粗壮的芙蓉树,几十上百碗口粗的花朵沉甸甸的把枝条都压弯了。
苏宬视而不见,沿着青石小径,向前走去。
暗卫身形一闪,抢在苏宬前面领路。
这处别院苏宬是第一次来,她却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一回。
像何九姑说的那样,这种别院遍种芙蓉花,走到哪,花便开到哪。清冷的月光下,这些粉白浅紫大小不一的花朵寂寥的绽放着它们的美丽。
暗卫驻足在一处名为“听风小筑”的两层小楼前。小楼里隐约传出男女低笑私语的声音。
苏宬朝暗卫看去。
“里面除小姐要找的人外,还有六七个男人。”
还有六七个男人?
苏宬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喉咙口。
师兄文弱,虽擅毒,但因为事起仓促,身上并没有什么危险性的东西,唯一的痒痒粉也已用完。这样的师兄根本没有伤害力,为什么屋里还会有六七个男人?
这六七个男人都是些什么人?
这么想,苏宬便也这么问了,“都是些什么人?”
想起里面的情形,暗卫脸上一红,慌乱的撇开了眸子,但下一刻,却想起自己脸上蒙着黑巾,便是脸红,大小姐也看不出来。
“男人。”暗卫说道:“他们,他们……”
赤羽瞪了暗卫一眼,压低声音喝道:“你舌头被猫吃了?”
暗卫才要开口,苏宬却已经抬手示意他不必说了。想来,必是难以启齿,才会让连死都不怕的暗卫这般为难。
“能在他们呼救前将人全都制住吗?”宬看向赤羽问道。
赤羽重重点头,“让他们活还是让他们死,全凭小姐你一句话。”
苏宬默了默,稍倾,开口说道:“我现在还不想他们死。”
意思是等会想不想他们死,就不知道了。
赤羽表示明白,使了个眼色给暗卫,下一刻,两人脚尖轻点,一左一右上了二层小楼。而就在这时,天空原本皎洁似银盘的月亮突然隐进了云层,四周一瞬漆黑下来。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后,一切归于平静。
稍倾,苏宬身前的门被打开,赤羽惨白着脸看向苏宬,却在苏宬迎向她的目光时,头一撇,避开了苏宬的目光。
苏宬默了一默,拾脚走了进去。
迎面是一张黑漆圆木桌,圆木桌后的墙上挂了副侍女图,角落里摆着一尊黑釉赐花梅瓶,瓶里插着几枝修剪得宜的白芙花。右边是间门扇虚掩的厢房,左边则是通往二楼的木制楼梯。
苏宬转身朝楼梯走去。
“小姐!”
身后赤羽却突然出声喊住她。
苏宬回头朝赤羽看去。
“小姐,我其实挺喜欢小覃太医的,你能不能叫他也喜欢我?”赤羽说道。
苏宬忍俊不禁噗嗤一声轻笑,才要说“傻瓜”这世间最强求不得的便是感情,只是,不待笑意张开,心却陡然一紧。
赤羽虽然平时跳脱了些,但她不是个不分场合的人,这个时候,她突然请自己做说客……苏宬一瞬变了脸色,拾了裙摆便往楼上跑去。
身后,赤羽掩着脸久久没有动作,待听到楼上“咚”一声闷响后,她方醒神,脚步轻移,几个起落,便上了二楼。
高高垂落下来的大红罗缦轻盈如纱,五连珠圆形羊角宫灯静静的在角落里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大到足够三四人翻滚的檀香木雕花滴水大床上,赤裸着的男女如雕塑般静卧不动,唯有惨白的脸,焦急转动的眸子,证明着他(她)们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什么雕塑。
苏宬跌坐在猩猩红花开富贵的地毡上,目光苍凉的看着角落里,鲜血沾了一身,面目全非,血肉翻滚的覃鸿雪。
赤羽紧走几步,一把将苏宬从地上扶了起来,“小姐,天快亮了。”
天快亮了,这里的事必须速战速决。
苏宬咽了咽干得如同被火烤过的喉咙,深吸一口气,朝自她出现,便不曾正眼看过她的覃鸿雪走去。
只是,她身形才动,覃鸿雪却突然嘶声吼了一句,“不许过来。”
苏宬脚下的步子下意识的一滞,“师兄,是我,元娘。”
覃鸿雪淌满血水的眼睑微微抬起,目光空洞眼神死灰的看向苏宬,“我知道,是你。”
苏宬才要开口,却陡然感觉脸上一凉,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已经夺眶而出,湿了她的满脸。
她眨了眨眼,深吸了口气,声音轻柔的说道:“师兄,我们回家。”
话落,再次重新抬脚。
可覃鸿雪却突然失控般的朝她吼道:“我说了不许过来,你没听到吗?”不待苏宬开口,他猛的举起手里淌着他血水,沾着他碎肉的瓷片抵在颈上,“你再往前一步,师兄就死给你看。”
“师兄,你别激动,我不过来了,我就站在这。”苏宬急声喊道。
看着距自己咫尺之遥满目悲伤的苏宬,覃鸿雪血肉模糊的脸上,那对曾经让无数姑娘竟折腰的桃花眼,慢慢的生起一抹氲氤,稍倾,豆大的泪珠如断线的珠子般簌簌直落。
眼泪淌过皮绽肉开的伤口,和着未曾凝结的血化成血水,落在他本就血水斑驳的中衣上,刺目的让苏宬几欲疯狂。
“师兄……”
覃鸿雪打断苏宬的话,泣声说道:“你走吧,好好照顾爷爷,就当从来没有我这个师兄。”
“你想干什么?”苏宬戚然的脸上,目光陡然一紧,“不过是一副皮囊,毁了就毁了,难不成没了这皮囊,你就不是你,不是我和老先生的亲人了?”
覃鸿雪摇头,目光里的绝望和愤恨,看得苏宬心头狠狠一颤。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
她猛的转身朝榻上仍旧保留着合欢姿势的詹宝茹走去,一把将压在詹宝茹身上的精瘦男人扯开扔到一边,目光森然的看着满目惊惧却仍旧媚态自成的詹宝茹。
“你对我师兄做了什么?”
詹宝茹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宬抓起床头矮几上装着时令鲜果的粉彩瓷盘,对着詹宝茹的脸重重砸了下去,一字一句的说道:“我问你对我师兄做了什么!”
碎瓷扎了詹宝茹一脸,血珠子沿着碎瓷慢慢的浸了出来,眼里的惊惧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疯癫似的猖狂之色。
苏宬对上詹宝茹猖狂的目光,点了点头,捡起散在床榻上的瓷片,对着詹宝茹白腻如凝脂的胸口,慢慢的重重的插了下去,“你对我师兄做了什么?”
疼痛使得詹宝茹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赤羽并不介意苏宬发泄心头的怒火,但眼见窗外薄曦浙起,她一咬牙,快步走上前,抬手在詹宝茹身上一拍。
“我给他喂了‘龙抬头’。”詹宝茹吃吃的笑着,好似扎进碎瓷的身子不是她自己的一样,在苏宬一瞬懵然的目光里,问道:“你是不是不知道 ‘龙抬头’是什么?”
苏宬确实不知道“龙抬头”是什么,但看詹宝茹这样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才要开口,詹宝茹却自己接着往下说了,“是春药,哈哈……”
苏宬猛的回头,朝角落里站得如同一根翠竹的覃鸿雪看去。
这便是师兄不许她上前的原因?
“你以为他的脸是我划的吗?”
“不是,是他为了抵抗体内的药性自己划的。”
“他以为这样就能逼得我放手!真是蠢透了,本小姐得不到,我宁可毁了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哈哈哈……”
詹宝茹癫狂的笑声无所顾忌的响起。
苏宬握着碎瓷的手猛然抬起,尖利的碎瓷又快又准又狠的插在詹宝茹的嘴里。
“唔……”
詹宝茹瞪大了眼,巨大的痛,使得她整张脸都扭曲起来,身子本能的抖个不停,汗水和泪水瞬间如泉水般汹涌而出。
“知道吗,你根本就不配做人!”苏宬低头,冰冷没有温度的眸子落在詹宝茹被泪水浸着的眸子上,“去死吧!”
赤羽惊呼一声,才要上前阻止,眼前却是一道血线陡然飘起,紧接着詹宝茹重重的倒在床上,脖子颈动脉被碎瓷切过的地方,血如开闸的水一般瞬间染红了她身下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