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成长公主在听到苏宬的那句“为什么不可能是他”后,便陷入长长的沉默之中。
是啊,为什么就不可能是他鹤庆候呢?
今上虽庸而不昏,但那是于政事上。可于后宫,却是和先帝有得一拼,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必竟先帝虽宠梅贵妃,可梅贵妃至死也只是贵妃,而不是什么皇贵妃!
谁能保证,一旦皇贵妃再度有孕,皇帝不会起废储之心!
鹤庆候是太子外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以鹤庆候的为人,他倘是无能便也罢了,可他那样一个人物,怎么可能甘心将命运交给别人来决定。哪怕这个人是九五之尊!
只是,鹤庆候,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福成长公主百思不得其解,近三分之一国库的银两,若说鹤庆候是要拿它来助太子,可为什么又将它运出关外?这么庞大的一笔银两,他怎么将它运出关外?运出关外后又准备放在哪?
莫非……福成长公主一瞬想到了三年前的那场战事。
一个念头在福成长公主的心底隐隐浮现,而随着这个念头生起,福成长公主的脸色一瞬白的吓人,整个人也控制不住的轻轻颤抖起来。紧接着,福成长公主却又重重摇头,苍白的脸上一对眸子空洞的吓人。
怎么可能?
真是疯了,她怎么会有这样疯狂的想法!
苏宬虽是看着花厅外的花木扶疏,眼角的余光却是时时注意着福成长公主的举止,眼见福成长公主瞳孔急剧一缩,脸色微微僵滞,似乎就连呼吸都停滞了。却在下一刻突然频频摇头,满目挣扎之色。
苏宬提着的那颗心缓缓的落了回去。
她知道,事情不出所料般的朝着她设定的那个方向前进。
“长公主。”苏宬收回目光,眉目轻抬,看向神色难看的福成长公主,问道:“您可是想到了什么?”
福成长公主脸色微微泛白,潋滟夺目的一对眸子似死水一般幽深静谧,默默无声的注视着苏宬。
苏宬不惧不避,目光淡淡神色从容的迎着这如同刮骨剥肉的视线。
良久。
一声沉沉的叹气声响起,福成长公主收了目光,哑声问道:“这是你的想法,还是小七的想法?”
苏宬目光轻垂,看着古朴陈旧的青石地砖,轻声说道:“是臣女所想,亦是王爷所想。”
福成长公主一瞬抬目看了过来,唇角翕翕,却在下一刻,又目光轻瞥,落在了花厅外暮霭沉沉的天空上。
突然说道:“不早了,你回去吧。”
苏宬点头,起身告辞。
福成长公主扬声喊了花厅外的书桃进来,“你替本宫送送苏小姐。”
书桃恭声应是。
苏宬屈膝对福成长公主福了一礼,这才跟着书桃往外走去。
一路上,书桃时不时的会在苏宬不注意时,悄悄的打量她一番。
适才福成长公主和苏宬的那番话,她虽然站在花厅外,可还是听了个大概。作为福成长公主的心腹,不论是忠心还是能力,书桃都是一等一的。只是,在时局的敏锐度上,较之长公主却是要逊色不少。
明明之前,长公主和苏宬相谈甚欢的样子,为什么突然间,长公主就开口逐客?
苏宬将书桃的疑惑看在眼里,但她并不打算开口说破,又或者是出言点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选择长公主当她的助力,才会真话夹着假话竭尽全力的说服。
至于长公主是会如她所愿,选择她助她成事,还是选择詹景华,睁只眼闭只眼,只住自己的荣华。这就不是她能决定的!
但,有一点,她却是可以和书桃说的。
“姑姑,您是从小便侍候长公主的吧?”
正琢磨着的书桃不妨苏宬会突然开口,想也没想的便应了一声,“是的。”
苏宬默了一默,又问道:“那您知道管秀,管公公吗?”
“以前我在宫里当差的时候,还没他这号人。”书桃说道:“他是后来贵妃进宫后,慢慢提拔起来的。”顿了顿,书桃步子微顿,看向苏宬,“小姐,怎么突然问起他?”
苏宬笑了笑,迎向书桃的目光,“姑姑,倘有一日宫中生变,还请您提醒长公主,一定要设法救下管秀的干儿子,管道。”
书桃被苏宬说得一愣,下意识的便想问“宫中为什么会生变?公主又为什么要救下管道”,可是在对上苏宬那对森寒夺目灼灼逼视的眸子时,那些话再也说不出口。而只是胡乱的应了一声后,瞥了眸子,继续往外走。
苏宬便也不再说什么,能做的她都做了,若是老天真的不开眼,站在詹景华那边,那她也没有办法了!
“小姐。”
二门外,脖子都等长了的秦桑一看到苏宬,当即跑了过来。
站在她身侧的两个婆子便要跟上前阻止,却在看到走在苏宬身边的书桃时,目光一顿,退回了原处。
秦桑小心翼翼的打量了苏宬一番,轻声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苏宬摇头,“我没事,走吧,我们回家。”
秦桑重重点头,“素素姐和步护卫赶了马车来,就在外面等您。”
苏宬转身朝书桃说道:“今天的事有劳长公主了,这份恩情,苏宬记在心里,来日定当重报。”
书桃脸上绽起抹公式化的微笑,“苏小姐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不必记在心上。”
眼见得苏宬和秦桑在婆子的引领下,朝前院走去。
书桃原地站了站后,转身匆匆往花厅走。
远远的,书桃便看到福成长公主还维持着刚才她离开时的姿势,潋滟波光的眸子微微眯着,透着一种刺骨的凌厉,一眼便让人望而怯步。
“公主?”
福成长公主一瞬回神,抬目看向书桃,“人送走了?”
书桃点头,“送走了。”
福成长公主点了点头,“我们去看看颉儿吧,我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
书桃连忙上前去扶福成长公主,只是,福成长公主却在站起的那一刻,又坐了回去,指了身侧的椅子,“书桃,你坐下,陪我说会话。”
书桃应了一声,搭了半边屁股坐下,看着目光犹疑不定的福成长公主,有心想问几句,可她却深知,有些话可以想,却不可以说。
“书桃,要出大事了。”
福成长公主目光怔怔的看着外面越来越暗的天,漆黑的眸子里无悲无喜,沉静的如同一潭死水。
这样的福成长公主让书桃很是担心。
要出大事了?
出什么样的大事啊?
公主都已经和离了,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吧?
福成长公主攥紧书桃的手,深吸了口气,挺直了背脊,似是说给书桃,又似是说给自己听一样,“本宫享受着燕氏这个姓赋予的一切尊荣,便也要承担随之而来的一切责任。不管他想干什么,有什么目的,只要他敢有不臣之心,便是拼了这条命不要,本宫也要和他斗个你死我活!”
书桃刹那间脸白如纸,她目光惊惧的看着福成长公主,“公主,出什么事了?”
福成长公主摇头。
而是抬目看着书桃,“你告诉我们在宫里的人,密切留意宫中发生的一切,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来报。”顿了顿,福成长公主咬牙道:“特别是东宫。”
书桃一瞬想到了苏宬离开前的那句话,当即说道:“公主,苏小姐适才离开时让奴婢转告您一句话。”
福成长公主抬头朝书桃看去,“什么话?”
“苏小姐说,一旦宫中有变,还请公主设法将管秀的干儿子管道救下。”
宫中有变?救管道!
苏宬她,她到底知道多少?又有多少事没有说?
福成长公主突然就心生后悔,她应该早做决断,又或者将苏宬留下,问清楚的。而不是神思恍惚间将人赶走。
必竟是多年的主仆,书桃一瞬看出了福成长公主的想法,犹疑的问道:“公主,苏小姐走得还不远,要不要奴婢派人去将人请回来。”
福成长公主默了一默,却在下一刻,摇了摇头,“来日方长,以后再说吧。”
只是,让福成长公主和苏宬都没有想到的是,巨变会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仓促,将她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就在言官弹核福成长公主骄纵跋扈纵仆公然欧打朝廷命官,福成长公主一改往日的优雅,娴静,哭哭啼啼的进宫向周太后诉冤,顺便侧面打探周太后知不知道燕行受伤的事时,突然有宫人跌跌撞撞的朝仁寿宫跑来。
一路跑,一路嘶声喊着:“不好了,太后,出事了……”
郑虎先就跑了出去,抬脚对着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内侍便踢了一脚,阴沉了脸,斥道:“小畜生,怎么说话的呢?太后好着呢,活个一百岁一千岁都没问题!”
小内侍抬手便扇了自己一巴掌,一迭声道:“奴婢该死,奴婢……”
郑虎又踢了小内侍一脚,“快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小内侍白了脸,哆嗦着声音说道:“公公,皇上,皇上要杀皇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