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得苏宬已经走到天井,很快便要走出月洞门,步崖猛的大步追上前。
“大小姐。”
苏宬步子一顿,抬目看向步崖。
“人不是我姐夫杀的。”步崖说道。
苏宬点头,“我知道。”
步崖目光间又是一片错愕之色。
苏宬眉梢轻扬,笑道:“若真是他杀的,他一早就在公堂上认了,只是,即不承认又不否认,只怕那个人与他关系匪浅,他不便说出口,是吧?”
步崖看着苏宬的目光,已经满满的都是钦佩之色。
也就是这个瞬间,步崖心里有了决断。
“大小姐放心,不论长公主帮或不帮,我都留下了。”
苏宬一颗悬着的心,顿时落归原处。
她看向步崖,脸上绽起抹由衷的笑,“谢谢。”
一声“谢谢”说得步崖老脸一红,目光间掠过一抹不自然,正欲向苏宬赔个礼,却在这时,耳边响起广丹急切的声音。
“苏姐姐,陈伯说花厅里那几个大人等得很是不耐烦了……”
苏宬点头,当下不再说什么,快步往前院走去。
步崖紧随其后,问道:“大小姐,需要我做什么?”
苏宬步子一顿,看向步崖,“我到哪,你到哪。但,你需隐藏在暗处。”
“知道了,你放心,我必不会让那些人伤你分毫。”步崖说道。
伤她吗?
苏宬由不得便暗中冷笑。
只怕,詹景华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伤她,而是直接要她的命!
先是以风近雪为饵利诱步崖离开他,之后又以苏旻设计构陷赤羽,使得她不得不将赤羽遣返王府。没了这俩人在她身侧,一旦进了大理寺,她的生死岂不就是他想和不想间的事?哪里还由得了她说好和不好!
只是,詹景华怕是做梦也不会想到,她会突然改变主意,向长公主求援!
花厅里。
来的是大理寺丞正贾荃以及另外两个衙役。
两个衙役还好,必竟在苏宬未来的这段时间里,陈伯好茶好点心的招呼着,对他们来说,无非就是坐得时间长了点。
可贾荃就不一样了,他虽只是个五品的京官,可因为是在大理寺任职,平时花着心思送吃送喝的不在话下,久候苏宬不至,早已经心生不满。
此刻,见着苏宬施施然的走来,冷着脸将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扔,起身对着堪堪入内的苏宬冷声说道:“苏小姐好大的架子,本官办案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次坐了小半个时辰才等到了人。”
素素闻言,当即便要上前一步将准备好的荷包递过去。只是,她才动,苏宬却开口了。
“是我的不是,我该早些辞了长公主归家,省却大人久候之苦。”苏宬同样冷声说道。
贾荃却在听到“长公主”三个字时,眯起了一对细长的三角眼,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苏宬。唇角挑起抹意味不明的笑,冷冷说道:“苏小姐不必拿长公主来压人,本官早已查明,你是在出了长公主府归家的路上,纵仆行凶伤人的。”
意思也就是,苏宬明明就是故意将他们几人晾在花厅。
苏宬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一对漆黑宛若深潭的眸子,平平静静不恼不怒的看着贾荃,“案都没审,贾大人就给我定罪了?”
贾荃哼了哼,三角眼轻抬,直视着苏宬,“还请苏小姐将伤人的仆人喊出来,一同随本官回大理寺。”
“对不住了,”苏宬笑容不变的说道:“我让她出门办差去了,她不在府里,怕是累大人白跑一趟了。”
几乎是苏宬的话声一落,贾荃便说道:“即是如此,那就只能有劳苏小姐随本宫走一趟了。”
“应该的。”
话落,苏宬侧身让到一边,“大人先请。”
贾荃似是没有想到苏宬会这般配合,怔了一怔后才醒过神来,三角眼深深的撩了眼低眉垂眼面含笑容的苏宬,迈着八字步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苏宬正欲跟上,一道怯怯的声音突然响起,“小姐,奴婢陪你去。”
话落,秦桑一脸忐忑的走了上前,站到苏宬的身侧。
“你留下吧,我不过是去回几句话,稍后就回来的。”苏宬说道。
秦桑摇头,目光坚决的看着苏宬。
“带上她吧。”陈伯在一边轻声劝道:“有事的时候也有一个跑腿的人。”
苏宬想了想,点头道:“行,那就带上吧。”
便在一行人走出大门的那一瞬,突然间无数的菜叶子臭鸡蛋朝苏宬扔了过来。
“就是她,当街把自家的堂兄打死,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心肠就这么歹毒啊!”
“是啊,你看她,穿金戴银,呼奴喝婢的,再看看那一家子,但凡是个好的,怎么会这样对待自己的亲人。”
“就是,打死她,打死她……”
陈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些人,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小姐,小姐……”
陈伯和素素想要跑上前替苏宬挡下那些扔来的烂菜叶和自鸡蛋,只是,不待他们上前,便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一般,那些掷来的烂菜叶和臭鸡蛋总会在半途中便坠落下来。
秦桑咬着牙,张开双臂涨红了脸目中含泪的挡在苏宬跟前,想用她瘦小的身板,替苏宬挡下眼前所有的不堪和羞辱。
身后的两个衙役上前,轻声问道:“大人,这要怎么办?”
贾荃哼了哼,摸了摸嘴角的两撇老鼠须,没好气的说道:“什么怎么办?这么多人,难道还能将他们都拘起来不成?”
衙役张了张嘴,同情的看了眼苏宬,终于没再说什么。
苏宬眼底绽起抹冷笑,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说道:“陈伯去将府里能用的人都召集起来,告诉他们,不拘谁只要能将这些扔鸡蛋扔菜叶的人抓住了,小姐我赏银五两。”
“你想干什么?”贾荃猛的转身盯着苏宬,厉声喝道:“当着本官的面,你还想逞凶不成?”
苏宬一瞬冷了眉眼,目光不善的盯着贾荃,“贾大人好似忘了,这是我的府邸,这些人公然损我府邸,依大夏律是要拘禁坐牢的,大人姑息养奸可以,我却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话落,不理会贾荃青一阵白一阵的脸,厉声对陈伯说道:“抓住的人全都送官纠办,别的也不需要他们怎么,损坏的东西全部照价赔偿。”
“是,大小姐。”陈伯应了一声,转身便往里走。边走边恨恨说道:“天杀的,不知道这门墙下的兰花是小姐花几十两银子一棵从滇府之地买来的吗!”
陈伯的话声一落,人群一瞬寂静如死。
苏宬的宅子外,沿着墙根种了一排的墨绿墨绿的花草,内行的人一眼便看得出这是兰花里的名品,素心兰。只在滇府有,但因娇贵难养,一般都是万般小心的养在温室,谁能想到苏宬会将它们就这样养在墙角!
墙根一排,少说也有几十棵,这样一算,少则就是几百多则上千两的银子啊!
一瞬的寂静后,门口围着的人陡然间如潮水般一哄而散。
开玩笑,他们只是来看热闹的好吧?可不想沾上一身的债!
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藏身在人群拍的苏宓一个不慎,便被四散而逃的人流挤倒在地,也不知道身上被踩了多少脚,等到她终于能爬起来的时候,眼前霍然出现一双绣着水仙花的绣鞋。
苏宓顺着绣鞋抬头看去。
四目相对。
苏宬挑唇一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是,如果你就只是这样的手段,还真是叫我大为失望呢!”
苏宓强忍着身上的钝痛,不顾一身的狼狈,从地上爬了起来。
“放心,我让自己失望,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苏宬点头,“我拭目以待,只是,下次又是谁呢?”话落,脸上却是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我忘了,你还有个娘,哥哥能死,娘自然也能死了,你说是不是?”
苏宓瘦得两侧凹陷的脸上,一对漆黑如死水的眸子,如同毒蛇一般盯着苏宬,因为愤恨,牙齿卡卡作响。
苏宬却是笑得越发眉眼弯弯,上前一步,道:“知道为什么,明明我可以弄死你,却偏偏让你们都活着吗?”
苏宓不语,瘦骨嶙峋的手死死的揪着裙角,那对死从一样的眸子却是不曾离开苏宬的脸上。
苏宬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我知道,你们一定会狗咬狗。看吧,事情的走向果然如此!”话落,她发出一串愉悦的笑声。
“哈哈哈……”
“我杀了你!”
苏宓终于再不能忍,伸手便朝苏宬的脖子上掐去。
只是,不等她靠近,时刻防备着她的秦桑,一脚便将她踹倒在地。
苏宬则回头看向一侧脸色铁青,说不清是怒还是恨的贾荃,问道:“贾大人,请问我这婢女是护主,还是行凶?”
贾荃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差点没把他给憋死。
他原想着一个小小的国公府遗女,还不是他几句话的事。可谁会想到,这个苏宬根本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不对,是个浑身长刺的,谁敢伸手,就扎谁一身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