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
苏宬自上了马车后,便没说话,而是半坐半躺在马车里,眼睛微闭着,想着心思。
素素拿了块素色的羊毛毯子盖在苏宬身上。
苏宬却陡然的睁开了眼。
“奴婢吵醒小姐了?”
苏宬摇头。
她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事情那么多,前有狼后有虎,一个不小心,就要将她剥皮拆骨吃得渣子都不剩。
“喝杯水吧,小姐。”
苏宬的这辆马车虽然小,但却胜在精致。
在右手边的车窗下侧,有一张了马车连在一起的木桌,木桌是活扣收起时贴平车壁,放下时便是一张小几,而在左边的车窗下,则是一个宽一尺长三尺的小柜,柜子里摆放着茶具和水壶和一些糕点。
接过素素手里的茶盏,苏宬这才发觉,她自进长公主府到出来,一口水都不曾沾过。一时间只觉得喉咙里含了颗炭子一样。可即使是这样,她也只是捧着茶盏一小口一小口的啜着。
素素又拿了块绿豆糕,“昨天晚上,今天早上您几乎都没吃什么,用块糕点填填肚子吧?”
苏宬摇头,将手里空了的茶盏递给素素。
璟王殿下到底伤得严不严重?左奕有没有和师兄老先生会和?詹景华接下来又会做什么?福成长公主能不能同意帮忙?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样不是要命的事?她哪里还吃得下东西,只恨不得一夜之间能长出两个脑袋来,把这些要命的大事全都想出对策。
素素还欲再劝,马车却陡然一顿,紧接着响起赤羽恼怒的喝斥声,“干什么呢?出门没带眼睛吗?回头撞死你……”
不待苏宬开口询问,一道熟悉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苏宬,我知道是你,你给我滚下来。”
苏宬拧了眉头,一把推了马车的小窗,目光冰冷的看向穿一身皱得像咸菜靛蓝色绫缎袍子,蓬头垢面,眉目颓丧的苏旻。
苏旻也看到了苏宬,四目相对,他猛的朝苏宬扑了过来,伸手去抓车窗。却在这是地,空气中响起一道啸声,下一刻,便看到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便响起苏旻的惨嚎声。
赤羽收了手里的马鞭,站在车辕上,居高临下的看向抱着手嚎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苏旻,“有话说话,再敢动手动脚,姑奶奶我剁了你这双爪子。”
苏旻痛得整张脸都扭曲了,可是他却不敢再冲动,而是目眦欲裂的瞪着马车里眉目清冷的苏宬,嘶声吼道:“是你,都是你设计的对不对?”
苏宬扫了眼正慢慢聚拢过来的人群,唇角噙起抹冷笑,看向苏旻,“我设计你什么了?”
“元瑶,那个元瑶……”
“我是绑着你,还是押着你,让你孝期嫖宿戏子了?又或者是逼着你给亲父下毒?”苏宬不去理会苏旻杂乱无章的喊话,用一种平平淡淡的语气说道:“苏旻,你不小了,是个男人就要敢作敢当。祖母她老人家可在天看着呢!”
话落,看也不再看一眼形如疯癫的苏旻,“啪”一声关上了小窗,对赤羽说道:“我们走。”
“是,小姐。”
赤羽马鞭一甩,便要驾着马车往前走。
苏旻却在这时像个疯子一样,嗷嗷叫着扑了过来,“苏宬,你这个贱人,我和你拼了。”
只是,没等他靠近马车,一道身影像阵风一样旋了过来。
“砰”一脚。
苏旻被踢倒在地,没等他爬起,头顶划过一道细长的光影,下一刻,便是一阵“啪啪”的声响。
“啊,啊,啊,救命啊……”
苏旻哀嚎着在地上打滚,试图躲过那些没头没脑朝他身上甩下来的鞭子。只是,那鞭子就像长了眼睛一样,不论他怎么躲,都躲不开。
直至苏旻的喊声越来越弱,人群里响起劝告的声音。
“姑娘,不能再抽了,再抽就要出人命了。”
赤羽这才收了马鞭,对着地上血迹斑斑的不住呻吟的苏旻啐了一口,这才转身朝马车走去。
将一口恶气出尽的赤羽,身轻气爽的驾着马车回花儿胡同。也是这个时候,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左魔头一心情不好,就要拿她们这些人练手了。果然,心情烦燥的时候,这种单方面辗压的感觉不要太好!
只是,苏宬和赤羽都不曾注意到的是,在街头的一解,有一抹窈窕的身影头戴幕篱的远远的站着,将刚才的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身侧站着的中年妇人更是目眦欲裂,在看到苏旻被马鞭抽时,几次想要冲上前,却都被她身侧戴着幕篱纱的身影给拽住了。
“宓儿,那是你亲哥哥。”
“我知道。”苏宓眸色冷淡的看着不远处哀嚎不已的苏旻,“母亲且想想,如果不是他,我们会落到今天的地步吗?”
徐氏顿时僵在了原地。
苏春死了,他们被赶出成国公府,三餐不济的窝居在一个大杂院里,虽然还活着,可日子却过得比死了还难受。
苏宓看着已经驶远的马车,唇角噙起抹残忍至极的笑,一字一句道:“既然要下地狱,那就大家一起下。”
这边厢。
马车直接驶进了府里,苏宬在二门外下的马车,她脚才沾地,秦桑已经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
“小姐,你回来了。”
苏宬点头,“嗯,回来了,府里没什么事吧?”
“璟王府的那个良玉姑娘来了。”秦桑说道。
正将马车交给小厮的赤羽闻言,先就挑了眉头,看向秦桑,“她来干什么?”
秦桑摇头,“你们走了没多久就来了,我和她说,小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让她改天再来,可她说有事找你,愣是坐在花厅不肯走。茶都换了五六道了!”
苏宬不由朝赤羽看去。
赤羽耸了耸肩,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她整得什么妖蛾子。”
“那就见见吧。”苏宬说道。
花厅里。
虽然茶换了五六道,但其实良玉并没有喝几口。
许是心里藏着事的缘故,使得她原本温柔秀气的气质大打折扣。
端着手里的茶盏,目光却是不时的朝花厅外扫去,当眼底终于出现那抹等待已久的身影时,她几乎是将茶盏扔在桌上,便起身快步朝苏宬走了出来。
“苏小姐。”
苏宬步子一顿,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良玉乌青一片的眼底。
不用问,必然也是昨夜一夜未睡。
这么一想,苏宬叹了口气,对目光殷殷看过来的良玉笑了笑,说道:“进去说话吧。”
进了花厅,不等良玉开口,苏宬便将素素几人打发了下去。良玉见了,给站在她身侧的寸心也使了个眼色,寸心紧跟着也退了下去。
眼见得只剩下彼此两人,良玉这才一脸急色的问道:“苏小姐,我们王爷,是不是出事了?”
虽然猜到良玉是为燕行而来,但苏宬没有想到的是,良玉竟然不知道燕行受伤的消息。当下便怔了怔,直至面前的良玉眼泪突然夺眶而出,她才猛然醒过神来。
只是,即然沐箴没有告诉良玉燕行受伤的事,苏宬自然也不好做越俎代庖的事。略作沉吟后,她轻声问道:“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良玉虽是在哭,可目光却是一瞬也不曾离开过苏宬。
眼见苏宬神色神色虽有异,但却并没有明显的错愕慌乱,良玉的一颗心瞬间沉到了冰谷。
这样的表情说明什么?
要第就是苏宬的心里并没有王爷,要么就是她一早就知道王爷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念头一起,良玉顿时有种千万只蚂蚁在啃她的心的感觉。
她当然不会认为,苏宬的心里是没有燕行的。
王爷那样芝兰玉树的人物,哪个姑娘能不看在眼里念在心里?
那也就是说,苏宬她知道王爷出了什么事!
这样的认知,让她几乎把银牙咬碎。
为什么?
为什么该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不该知道的却什么都知道!
可是,面上却还得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楚楚可怜的看向苏宬,“苏小姐,你就别瞒我了。我只想知道,王爷,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苏宬抿了抿嘴,稍倾,问道:“你来之前,可曾见过沐管家?”
良玉眼里的泪掉得越发的急了。
她当然见过,只可恨沐箴那个老匹夫什么都不肯说。
见她什么都不说,只是一味的流泪,苏宬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对不起,我……”
良玉却在这时突然抬头,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怀着三分期待三分痛苦四分忐忑的看着苏宬。
苏宬闭了闭,“对不起,我不能说。”
花厅里一瞬静得落针可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良玉拭去脸上的泪水,被水洗过的眸子,明亮中带着几分黯然的看着苏宬,“其实我来是还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
苏宬看向良玉。
“我在宫里要好的一个小姐妹送了消息出来。说是管秀的小徒弟常会悄悄出宫,只要他出宫后的几天,宫外便会有人送东西进来。”
苏宬一颗心顿时激动的砰砰直跳,她强压着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看着良玉,问道:“送进宫的是什么东西?”
“一个木盒子。”良玉说道:“我那小姐妹说,管公公很宝贝这个小盒子,除了他和他的那个小徒弟,没有第二个人经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