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成长公主府依制而建。
五进的院落,依次为门殿、正殿、寝宫门、寝殿、后罩楼。分正、西两路,正路五进院落,西路为四进院落,均为灰布筒瓦顶,布局严谨,气势雄伟。
刻有花鸟异兽的大青石、青砖砌就的平整地面,生机勃勃的奇花异草……无不在默然无声中宣示着府邸主人的高贵。
苏宬目不斜视的跟随在一个长着容长脸,穿一身酱青色妆花褙子的妇人身后。
福成长公主和宏祯帝长得并不像,宏祯帝五官随了先帝,而福成长公却是随了已逝的郑贤妃,容貌并不是怎样的出挑,可却有着一对顾盼流转灵活异常的眸子,虽年近不惑,可却仍旧清亮如水,顾盼生辉,再加之她出身皇室,浑身上下自有一份雍容华贵端严迫人的气势。如此一来,到是让人不自觉的忽略了那对眸子的特性,而过多的注意到了她的气势。
苏宬屈膝福礼,“苏宬见过长公主。”
福成长公主上下打量了一番苏宬,免了苏宬的礼,指着右下手的椅子对苏宬说道:“坐吧。”
苏宬福了一福后,这才微侧着身子缓缓坐下。
这一系列的规矩礼仪,便是身为皇室公主的福成长公主也挑不出半点的错误。心里忍不住便对苏宬生起些许的好感。只是,想到苏宬夹在拜贴里的那张小签,才起的好感一瞬间便荡然无存。
书桃待小丫鬟上过茶后,便摆了摆手。
一瞬间,屋子里的丫鬟鱼贯而出,便连花厅外的小丫鬟也齐齐退了下去。
阳光正好,穿过高耸的廊檐,投下一半明黄的光晕在屋子里的地上,无端的多了一丝温暖的感觉。
福成长公主垂眸打量着新描的指甲,问道:“为什么给本宫送那副画?”
苏宬眉目隐隐含笑的看向福成长公主,“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有人管。”
“既是急公好义,热血心肠,今日又为何上门?”
福成长公主那对水光滟滟的眸子,突然一变,目光凛冽的看向苏宬。
苏宬笑容不变,“因为云阳伯突然找上门,斥问我为何要送画给公主。”
福成长公主雍容端庄的脸上,神色蓦然一变。
就连她这个当事人都是在三天前苏宬送拜贴的时候,才知道送画之人是谁。怎的赵槿那个畜生却能这么快就找上苏宬?
心底惊涛骇浪,面上却是不显,而是目光轻抬朝书桃看去。
书桃对上福成长公主淡漠却陷含薄怒的目光时,眉头一蹙,咬牙摇了摇头。
苏宬将两的眉眼官司在看眼里,眼底绽起抹几不可见的笑意。
她之所以这样说,就是想要福成长公主误会,消息是从长公主会泄露出去的。眼下看来,福成长公主当是顺着她的意思走了。
“你不认便是,无凭无据的事情,他还能强逼着你承认?”福成长公主冷声说道。
“公主说的是,苏宬自是不认的。”苏宬重新抬眼,看向福成长公主,“必竟臣女只是闲时无事画了一副画,然后府里的丫鬟多事,将画托个小乞儿送与公主把玩。从头到尾,这画都不曾上过臣女的手,又何来臣女送画一说,您说是与不是?”
还能有这说法?
书桃目瞪口呆的看向苏宬。
苏宬轻挑眉梢,给了书桃一个促狭的笑。
那神情就像是背着家里长辈做了坏事,却不被发现的小娘子,说不出的天真可爱。
就连福成长公主也情不自禁的在唇角露出了一抹浅笑。
端凝的气氛因着这小小的意外被打破。
虽然福成长公主气势仍旧逼人,但眼底却有了些许的笑意,不似之前那般淡漠。
“本宫也不知道是该恨你,还是该感谢你。”福成长公主目光复杂的看着苏宬,说道:“没有你的那副画,本宫……”
“公主,”苏宬打断福成长公主的话,言词犀利的说道:“您自与云阳伯成亲后,非但从不因长公主的身份骄矜自傲反而以公主之尊亲侍翁姑,待云阳伯至真至诚。这天下间有几人能做到?”
“云阳伯即与您心生两意,便该直言相告,是纳妾,还是一别两宽,这些都不是不能谈的。他却一力隐瞒金屋藏娇,置公主于何地?又置公主的一片真心以何地?”
福成长公主眼底的笑意一瞬尽敛,整个人透出一股宝剑出鞘的肃杀森冷。那对顾盼生辉的眸子,仿若西域高原积了几千年的冰雪,冻得人连呼吸都不听使呼。
是了!
这正是她的不甘之处。
你赵槿既对云锦那小贱人一见倾心,明明白白的说了便是。何苦演什么夫妻情深骗她这么多年?只要想起,这么多年赵槿下了云锦的床便上她的床!想起,她为了赵槿放弃长公主之尊,住进云阳伯府,事事以云阳伯府为先,熬心费力做下的那些事。她就恨不得戳瞎自己的两只眼。
往事不可追,虽然云锦已经死了,她和赵槿和离了,但这并不代表事情真就这样过去了。若不是因着儿子,她岂会就这样放过他赵槿?
深吸口气,福成长公主目光清冷的看向苏宬,“本宫平生不喜欠人恩情,说吧,你想要从本宫这里得到什么?”
苏宬垂眸,脸上绽起一抹难色,目光犹疑的看向福成长公主,“不瞒公主,臣女还真有件难事,想求您帮上一帮。”
“你说。”
“臣女府里有一个护卫叫步崖,不知道公主可曾听过这个名字?”苏宬问道。
福成长公主想了想,摇头说道:“不曾听过。”
这到是出乎苏宬的意料,她还想着上次卖刀的事,怕是云阳伯赵槿会和福成长公主提上这么一两句呢。不过,福成长公主不知情更好,理了理思绪,她缓缓的将步崖的事说了出来。
“公主,人若真是风近雪杀的,您就当臣女今天没来过。”苏宬说道:“也不需要您怎样,就是倘若有一日,朝中有一日议起这事时,请您仗义持言几句,给风近雪一个诉冤的机会。”
福成长公主却是眉目间一派肃穆端严之色,就连看着苏宬的目光都带着几分寒意。
“苏小姐,你年纪小,可能不知道太祖有遗命,后宫不得干政。违令者斩!本宫虽是燕氏之女,但以女子之身,同样不得破此例。”
“公主。”苏宬同样肃沉了脸色,目光肃然的看向福成长公主,“公主,倘若臣女告诉你,你若是不肯给风近雪一个诉冤的机会,便会有人以此为契机收拢风近雪,将他手里的武林势力收为己用,到时……”
不待苏宬话说完,福成长公主已是厉声喝断她的话,吼道:“本宫看谁敢向天借胆,生此不臣之心!”
苏宬扯了扯嘴角,脸上绽起抹淡淡的浅笑,目光却无半点温度的看向福成长公主,“公主,在臣女送画之前,你可曾想过,敬您爱您宠您护您的云阳伯在与您成亲前,便金屋藏娇?”
“你……”
福成长公主猛的抬头看向苏趁,这一刻,目光几欲杀人。
书桃更是紧跟其后,目光刀刃般的看向苏宬,说道:“苏小姐,奴婢送你。”
苏宬站了起来,没有理会书桃,而是抬头朝面色僵硬的福成长公主看去,“公主,臣女的话,还请您仔细想一想。”
话落,转身看向面色不善的书桃,笑了笑,说道:“有劳姑姑。”
书桃哼了哼,转身便往外走。
便在苏宬抬脚欲要跟上时,身后却响起福成长公主的轻喝声,“慢着。”
苏宬脚步一顿,转身朝福成长公主看去。
“那个人是谁,你还没有告诉本宫。”福成长公主微眯了眸子,说道。
苏宬笑了笑,“公主,当年云锦金蝉脱壳之事,您查到多少了?”
福成长公主身子一晃,几近失态的喃喃失声道:“不,不可能。”
苏宬不再说什么,屈膝福了一礼后,对面色大变怔怔站在身后失了反应的书桃,说道:“姑姑留步,臣女自行离去便可。”
话落,苏宬脚步轻移缓缓朝外走去。
书桃僵硬着脸看向神色惶惶的福成长公主,哆嗦着嘴唇说道:“公主,鹤……”
福成长公主猛的一个冷刀子般的目光看了过来,吓得书桃一抖,再不敢说半个字。
福成长公主扶着身侧的桌几,慢慢的坐了下来,目光沉沉的看着脚下的青砖,久久无语。
书桃默然上前,站在她身侧。
良久。
“也不是不可能的啊!皇兄这些年来,越来越荒诞,他身为太子的外家,又怎能不替皇后,不替太子想?”
书桃闻言,苍白的脸上慢慢的有了些许的颜色。
是啊,是人都有私心。
且不提老鹤庆候对太后和今上的恩情,便是没有这份恩情,既是坐上了这个位置,便由不得她不争不抢。一入后宫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不论是书桃还是福成长公主,她们都没有想到的是,鹤庆候为的从来就不是詹宜也不是燕霆,他的目的很简单、很粗暴、也很直接,就是皇帝换成他詹氏的子嗣来做,你燕氏从此就是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