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想办法把吕滨找出来?”燕行问道。
萧蔚点头,“末将去安排。”
这里是蓟门关,是萧蔚的地盘,而他又和吕滨有过接触,抓捕吕滨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
“那,一切就有劳萧将军了。”燕行说道。
“不敢当有劳二字,是末将的职责所在。”萧蔚说道。
燕行微微颌首,看着萧蔚的目光隐隐有了一丝复杂之色。
他隐隐有种感觉,苏宬对萧蔚似乎不一般,这种感觉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他却不能将这种不适表现在脸上,必竟,这只是他的感觉,既便不是感觉,而是事实,在两人连名份都没有的情况下,他能怎么办?
不行,得尽快把这里的事结了,回京,请母后下旨赐婚。
拿定主意,燕行一颗没着没落的心似乎安稳了些,于是转而看向萧蔚,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王爷,”萧蔚目光坦荡的看向燕行,“末将有个不情之请,万望候爷成全。”
“你说。”
“末将,想私下见一见苏小姐。”萧蔚说道。
燕行:“……”
他可以说不行吗?
苏宬猜到萧蔚会来见她,但却没有想到会这样快。
坐在千秋楼用来会客的小花厅,看着坐姿笔直,眉目轻垂散发着落寞之色的萧蔚,苏宬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用来斟茶的瓷盏是她从前最喜欢的那套彩云追月的粉彩,轻巧秀丽若隐若现,披光含雾,动中有静,美不胜收,令人陶醉。
苏宬捧着瓷盏,借着瓷盏的温度来平复自己内心的紧张。
“苏小姐。”
苏宬捧着瓷盏的手一紧,稍倾,抬目看向萧蔚,“萧将军?”
萧蔚抬送迎着苏宬的目光,说道:“家姐从前不曾提起过你。”
“我之前一直随父母在兴州府生活,是我父母过逝后,也就是一年前才回到盛京城的。”苏宬说道。
一年前,达怛和夏国的战争早已经开启,萧苡宁每次写信来,问的都是战况和他们父子俩的平安,自然无暇过多提及她自己的生活,即便是偶尔说起,也是一笔带过。
萧蔚默了一默,自贴身的衣袋里取出苏宬托李胤岑带来的那几封信,摆放在桌上。
苏宬眉梢轻动,故作不解的看向萧蔚。
“这几封信初看像是家姐的字迹,但是……”
苏宬瞳孔骤然一紧,脸上却是不动声色,默了一默,接过萧蔚的话,问道:“萧将军是怀疑这些信是伪造的?”
萧蔚没有出声,只是一对寒光闪闪的眸子直直逼视着苏宬。
这样咄咄逼人的目光,再加上他淡漠阴郁的表情,换个人或许早就翻脸了,可是苏宬却只是轻描淡写的笑了笑,然后,目光落在桌上那几封信上。
果然,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萧蔚看出了这些信上字迹的生硬,从而推断这些信有可能是伪造的。
“萧姐姐从前的字迹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苏宬看着萧蔚,轻声说道:“但我知道她自有孕过后,很是吃了一番苦头。从查出有孕开始到临产之前,一直都处于喝口水都吐的情况下。”
言下之意,这种情况下,萧苡宁的笔迹有所改变,也是正常的。
这是她在写这几封信时,便想好的说词。
果然,萧蔚听完她的话后,阴郁的眉眼间闪过一瞬的犹疑,似乎被苏宬的话说动。
萧远的战死的时候萧苡宁还没有怀孕,而萧苡宁查出有孕的时候,萧蔚已经深入王庭,断掉和萧苡宁的联络。待他自王庭回到蓟门关,萧苡宁已死!
这怕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苏宬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轻声说道:“论交情,我和萧姐姐不过是几面之缘。但偏偏,我们俩却很是志趣相投,很谈得来。”
“阿姐她虽然性子清冷孤傲了些,但却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她……”
许是意识到以自己和苏宬的关系,还没有熟悉到可以这样谈论萧苡宁,又或者是觉得自己这样的态度会显暖昧,若是传到璟王耳里,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萧蔚的声音,嘎然而止。
突然间的静寂,让苏宬下意识的举起了手里的瓷盏,啜了口已经有些凉的茶,眼角的余光却是一直悄悄注意着萧蔚。
萧蔚搁在膝盖上的手,右手的食指微微的动了动。
苏宬知道,这是萧蔚从小到大的习惯。
一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情时,他便会习惯性的动这个手指。
眼下,萧蔚在犹疑什么呢?
苏宬将萧蔚的来意在心里过了一遍,不多时,豁然开朗起来。
萧蔚,怕是想问萧苡宁的死因,可又不确定这样问到底合不合适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可萧蔚却仍旧在犹疑。
苏宬将他的挣扎看在眼里,陡然就觉得好笑,什么时候那个做事只问喜怒不问后果的阿蔚,变得这么瞻前顾后了?
只是,想着,想着,苏宬的心里莫名的便不是滋味。
成长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而萧蔚的成长付出的代价是何其的惨重?
“萧将军见我,不仅仅是为了求证这几封信的真假吧?”苏宬问道。
萧蔚微微动着的手指蓦然一僵,稍倾,目光轻抬看向苏宬。
“确实不是。”
“那是?”苏宬问道。
略作沉吟,萧蔚看着苏宬,一字一顿道:“是有关于家姐的死。”
“萧将军可能不知道,萧姐姐死的时候,我被庶叔和堂姐所害,被他们困在城外的庄子里。萧姐姐的死,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真相让人失望,可苏宬却不得不说。
萧蔚却是不死心的问道:“那之前呢,在国公府发生变故之前,家姐不曾和你说过什么吗?”
“萧将军在怀疑什么?”
萧蔚一瞬撇了目光。
他在怀疑什么?
却在下一刻,又陡然目光一转,再度朝苏宬看来。
“孟秋嬷嬷可曾告诉过你,家姐做姑娘时就在调理身体,她的身子不说生七个八个儿子没问题,但也绝不至于头胎便难产至死。”
“我听说,萧姐姐生产时,鹤庆候是选择了保大人的。但萧姐姐不同意,她不舍得腹中的孩子,做出了剖腹取子的冲动之举,才……”
萧蔚一声嗤笑,打断了苏宬的话。
“萧将军?”
“这话你信吗?”萧蔚突然问道。
苏宬怔了怔,什么意思?
难道说,萧蔚早就对萧苡宁的死存疑?
若是如此,她千里迢迢中李胤岑送这几封信来,岂不是毫不意义?
萧蔚的目光落在掌心的粉彩瓷盏上,俊美的五官因为心情的低落而笼上了一层阴郁,使得整个人如同蒙了层纱一样,透着一股阴沉。
“家姐生产耗时一天一夜,早已用尽全力,鹤庆候若真有心保大,哪里还有家姐说不的权利!”
悲愤带着恨意的话使得苏宬一瞬如被雷击。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看起来风轻云淡,可若仔细看,便会发现因为太过用力克制,她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她就知道,即便她不曾重生,即便她没有给出任何提示,阿蔚也绝不会让她含冤枉死!
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苏宬扯了扯嘴角,让自己僵硬的脸上有了些许自然的表情,这才柔声说道:“萧将军这样一说,我到是想起件事来。”
“什么事?”萧蔚立刻看向苏宬。
苏宬沉吟着说道:“萧姐姐死后,鹤庆候向外宣布,要为萧姐姐守三年,这三年不继娶,不纳妾。可是,之后不久,却听说,他收了萧姐姐从前的丫鬟梅华做侍妾,而且这梅华还代表候府在外走动。”
“梅华?”
“是的。”苏宬看着萧蔚,说道:“盛京城里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我也是因为师祖曾经入候府替鹤庆候施针,才偶然知道的。”
萧蔚眉眼间闪过一抹厉色。
苏宬则继续说道:“认真细究起来,梅华其实是还将将军家的奴婢,若是萧姐姐在由萧姐姐做主开了脸,又不一样。可萧姐姐没了,也没留下个一子半女,鹤庆候要扶她做妾,是不是也得和将军您说一声?”
萧蔚看着苏宬,稍倾,默然站了起来,对着苏宬深深一揖。
“萧蔚谢过苏小姐。”
苏宬坦坦然的受了。
有了她这番提醒,萧蔚应该知道从哪入的追查萧苡宁的死因了吧?
待萧蔚直起身,即便心中不舍,可苏宬还是不得不端起茶送客。必竟,她得考虑另一个的感受。
燕行能允许自己私下里单独与萧蔚见一面,已经是对她极大的宽容和信任。她不能辜负了他的这份信任!
萧蔚告辞离去。
苏宬自己一个坐了会儿,稍倾,起身走了出去。
老先生先她来蓟门关,可是并没有来将军府找萧蔚,他们去了哪里呢?是还在这蓟门关,还是已经出关去找师兄了?想到覃鸿雪,苏宬的心莫名的一沉。也不知道他找到了那个小邾国没有。
“大小姐。”
门外孟秋安排的下人见到苏宬出来,连忙迎了上前。
苏宬对她笑了笑,“我有事要去趟前院。”
“奴婢给你带路吧。”
苏宬点头,跟在她身后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