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宅子从外面看,就是间普通的二进小院,便是进到里面也看不出任何的不同,只至落羽动了动后院太湖石砌成的假山某一处,一阵阵轧轧之声后,假山旁移,在原本的假山底下露出一个三尺见方的密道来。
苏宬一瞬的怔忡后很快反应过来,恰在这时燕行朝她看来,“你是在这等我,还是一起下去看看?”
“一起下去看看吧。”苏宬答道。
燕行点了点头,牵起苏宬的手,朝密道走去,“里面有点黑,小心脚下。”
苏宬点头。
密道连着密室,因为建在地底下长年密封的缘故,很是潮湿阴凉。好在,这密道的规模并不大,大约走了一盏茶不到的时间,便看到用手指粗精铁打造的一间牢房,牢房里站着几个身材精瘦一身短装打扮的男子。
听到脚步声,几人齐齐回头看了过来。几人中,一皮肤黝黑,面貌寻常,约四旬出头的男子,在看到燕行的那一刻,原本一对平平无奇的眸子,突然精光暴射,快步迎上前。
“属下辛巳见过王爷。”
话落,单脚跪地行了一个大礼。
另外几人一怔之后,齐跪在地上行礼,口称“见过王爷。”
“都起来吧,辛苦几位了。”
“不辛苦,能为王爷效力,是属下等人的荣幸。”
辛巳起身,转身在前引路,对走在燕行身后半步的苏宬视若不见。
还未近前,苏宬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夹杂其间的还有浓浓的腥骚味,两种味道混在一起,令人几欲作呕。
走近了,苏宬才看到牢房的地上躺着个人。
昏黄的火光下,只见那人四肢已然变形,身子被摆成了一个诡异的形状,此刻,不知道是死是活。
苏宬却在看清这人的脸时,整个人都懵了。
是他!
怎么会是他?
原来牢房地上躺着的人,霍然是之前在茶楼欺凌小姑娘祖孙俩的杜三。
苏宬抿了抿唇,将那声几欲脱口而出的惊呼咽了回去。
“这事,等离开这里后,我再给你解释。”燕行轻声对苏宬说道。
苏宬点了点头,给了燕行一个不必管她的眼神后,便安静的站在一边。
这时候,辛巳上前,轻声说道:“他招供说,杜祖衣私下里确实和北狄有来往,但关于那批皇粮国银却毫不知情。”
“把人弄醒,本王问他几句话。”燕行说道。
“是,王爷稍候。”
话落,辛巳转身在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拔了塞子,然后蹲到昏死过去的杜三身边,将手里的小瓷瓶在杜三鼻子底下晃了几晃。
不多时,原本昏死过去的杜三,猛的睁开眼浑身抽搐着醒了过来。但当他眼睛对上头顶辛巳那张平淡的脸时,惊惧之下,吓得连抽搐都忘了。
辛巳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而是转身对燕行说道:“王爷,他醒了。”
王爷?
杜三顺着辛巳的目光看了过去,恰在这时,燕行正抬了目光朝他看来。
四目相对,杜三一瞬怔了怔。
为什么,他会对这个清隽无俦,神色平静的几近淡漠的男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他明明在这之前不曾见过他啊!
而就在杜三怔怔失神时,燕行已经走至他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杜祖衣私下里和北狄有来往,是什么时候的事?”
清越如环玉相击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响起阵阵回音,听在杜三的耳朵里却似阎王索命。可是,他却不敢不回答燕行的问话。
只是……
“你答应饶我一命,我便……”
杜三的话还没说完,辛己一脚辗在他断了的骨头处,顿时响起杜三杀猪般的惨叫声。
辛巳啐了一口,冷声说道:“呸!狗东血,我家王爷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再敢说些有的没的,爷爷我还有上百种手段让你偿。”
杜三哪里还敢再有二话,喘着粗气喊道:“我说,我什么都说,只求最后给我一个痛快!”
苏宬掀了掀眼皮,冷冷的扫了眼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杜三,神色间,满满的嫌弃和憎恶。果然是恶人还需恶人磨,看他现在,哪里还有之前的半分嚣张和得意!
“一年前,一年前便有来往了。”杜三哆哆嗦嗦的说道。
一年前,身为东胜卫总兵的杜祖衣私下便和北狄有了来往。
电光火石间,燕行突然想起,当日长岭县令请旨剿匪的事。他记得当时,落羽告诉过他,长岭县内的匪根本就不是匪,而是从东胜卫流窜过去的达怛人。
有了杜祖衣这个守着一府之兵监守自盗的总兵,别说是几个达怛人,就是达怛大军围了京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燕行狭长的凤眸渗着丝丝的寒意,咬牙道:“好,好一个杜祖衣,拿着我大夏国的俸禄,却做着达怛人的走狗!不杀他,难消本王的心头之恨!”
他杀意一起,整个地下室便透着一股透体的寒凉。
别说是杜三,就连辛巳几个长年混迹生死场的人,也被这杀意给刺得心头一颤,背脊深处,莫名的生起一股寒意。
压下心头的怒火,燕行,再次问道:“除了和北狄私下有来往,杜祖衣还和什么人有着来往。”
杜三摇头,说道:“没了。”
眼见燕行凤眸攸的轻眯,辛巳的脚抬了抬,杜三惊叫着喊道:“王爷,小的就知道这么多了,真的就只知道这么多了。”
燕行使了个眼色给辛巳,辛巳抬起的脚放回了原处。
逃过一劫的杜三呜呜的大哭起来。
“呸!”辛巳啐了一口,没好气的说道:“孬种!”
杜三身子一僵,但下一刻,却是哭得越发的撕心裂肺。
他要死了,他还没活够呢,怎么就要死了?
而就在他哭得不能自抑时,头顶再次响起燕行的声音。
“你是怎么知道杜祖衣私下和北狄人有来往的?”
杜三不敢不答,沙哑着嗓子说道:“府里有个叫翠翠的家妓是小的相好,是她告诉我的。”
这便不会有假了。
大夏国不论是文臣还是武将,但凡只要到了一定的级别,都会在府里养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婢,这些小婢除了平时用来供自己泄火外,最主要的用处,就是用来招待同僚或者是贵客。
外人,将这一类人统称为家妓。
翠翠即是杜祖衣养的家妓,那自然是因为她侍候过北狄人,才会私下里把这事说给杜三知道。不然,光杜三这样,一个前院的小小管事,怎么可能知道这么高级别的密秘?
燕行点了点头,知道再问不出其它的来,和辛巳交换了一个目光,转身便往外走。
“王爷,王爷给小的一个痛快吧,求您了……”
身后响起杜三的嘶吼声。
只可惜,不论是燕行又或者是苏宬,都不为所动。
密室外,留在外面警戒的落羽,看到两人走出来,快步迎了上前。
“王爷,这人是杀还是留?”
“杀了吧。”
落羽默了一默,小声说道:“把人杀了,万一打草惊蛇,让杜祖衣起了戒心怎么办?”
燕行冷冷的扫了落羽一眼,“你以为杜祖衣不知道我在这秦州府?不知道我此行的目的?”
“可杜祖衣他并不知道王爷您已经对他起疑。”落羽说道。
燕行嗤笑一声,淡淡说道:“那是你的想法,在本王看来,杜祖衣他早就知道本王怀疑他,更知道本王一直在寻找能指证他的证据。”
落羽默然。
“杀了后,把人扔秦州府的闹市街头,伪装成仇杀的模样。”
话落,燕行对一直默然不语的苏宬,说道:“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好。”苏宬应道。
离开时,走的是另外一条路,并且不知道落羽从哪里闹来了一辆马车,苏宬和燕行是坐着马车离开的。
马车笃笃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苏宬不时的撩起帘子,看一眼外面的热闹。
“驴肉火烧哩,好吃又便宜的驴肉火烧哩……”
街市上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苏宬这个时候才想起,从出门到现在,她除了喝了一肚子茶,还什么都没吃。似乎是为了验证她的想法似的,肚子突然就发出一串咕噜噜的声音,苏宬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找家酒楼吃点东西吧。”燕行在一旁轻声说道。
“不用了。”苏宬揉了揉饿得发瘪的肚子,说道:“买几个火烧路上吃吧。”
燕行点头,隔着帘子吩咐了一声。
不多时,落羽便将两个热乎乎的纸袋递了进来。
都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
咬了口手里的火烧,苏宬眼睛都眯起来了,驴肉肉质红嫩,口感劲道。比牛肉细嫩又不像猪肉那样腻口,更没有羊肉的膻味。龙肉什么味她不知道,但却是再没有比驴肉更好吃的了!
燕行看着她一脸幸福的样子,忍不住便笑了,抬手拭去她唇角留下的饼屑,轻声说道:“下次,带你重新来吃过。”
苏宬不好意思的撇了脸,嘟囔着说道:“我有那么好吃吗?”
“你不是,我是。”燕行接了她的话,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还小时,皇兄请来授课的老翰林曾经说过,这世上,唯美食与爱不可辜负。”
“怎么可能?”苏宬一脸怀疑的说道:“他怎么会教你这样乱七八糟的东西?被皇上知道……”
燕行却在这时,突然问道:“你为什么会想到,那个人是杜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