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行定定看着苏宬，目光慢慢的变了，直至那对寒星般的眸子盛满冷意，盛满淡漠疏离，才缓缓开口，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此，便如你所愿。”
苏宬几疑自己听错。
她怔怔看向燕行，问道：“你，你刚才说什么？”
“本王说，一切当如大小姐所愿！”
一瞬间，满室俱静。
谁能想到，前一刻还旖旎情深的俩人，眨眼前便成了剑拔弩张之势！
苏宬目光复杂的看着周身散发着凛冽寒意，拒人以千里之外的燕行，心里渐渐落满了冰霜，明明不过一刹那的时间，她却有种转眼便沧海桑田的感觉。
点了点头，苏宬沙哑着嗓子说道：“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说出口，一声更比一声重。
却仍旧没有换来事情的峰回路转。
苏宬垂目，咽下心里的酸涩，慢慢起身，然后大步往外走去。却在走到门槛时，步子一顿，冷声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的去处也不劳你费心，你的人也请你召回去，我不需要。”
燕行似是僵了僵，本就冷硬的线条，越发的给你刀劈斧凿之感。
良久。
“好，本王说了，一切当如你所愿。”
刹那间。
苏宬有种心被剜掉一块的感觉，巨大的痛中呼呼的灌着冷风，使得她差一点便哭了出来。
她几乎是逃命般的急急走了出去。
门外的飞羽看到苏宬慌张失措步履跄跄的走过来，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大小姐！”
苏宬步子一顿，抬头朝飞羽看去，寒潭似的眸子蓄着两汪氲氤的水汽，使得一双眸子越发的澄净明澈，仿佛能直视灵魂。
飞羽下意识的瞥了眼，不敢与苏澄对视，模模糊糊的说了一句，“大小姐，王爷对你是真心的。”
含糊不清的话语，却清晰的入了苏宬的耳朵。
她清丽绝尘的脸上绽起抹似笑非笑，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身子一转，像阵风一样离开。
留下飞羽和落羽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站在原地。
“之前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落羽不解的问道。
飞羽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情。
“你一直都站在这，你会不知道？”落羽不满的瞪了飞羽。
飞羽张了张嘴，就在落羽以为他会说点什么的时候，不想，飞羽却是沉沉叹了口气，说道：“我是站在这不假，可我也是真的不知道，王爷和大小姐为什么就闹到这种地步。”
明明王爷是为大小姐好，为什么大小姐就不能接受？还要说出那样伤人的话？王爷也是的，女人不都是喜欢听好话的吗？你多说几句好话不就行了？那么多可以解决的模式，为什么偏偏选择了针尖对麦芒的模式？
落羽气得狠狠瞪了飞羽一眼，咬牙道：“你就是个二货。”
二货？
他怎么就成二货了？
飞羽张嘴便要替自己讨个公道，谁想，落羽却已经大步进了花厅。默了一默，飞羽也跟着走了进去。
花厅里，面无表情浑身冷硬的像块石头的燕行，听到脚步声，猛的抬头看了过来。但当看到来人是落羽后，明亮的眸子一瞬黯然无光。稍倾，沉声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落羽说道。
燕行点头，默了一默，起身说道：“吩咐下去，动身。”
话落，抬脚便走。
身后却响起落羽一声不确定的轻呼，“王爷，大小姐那边怎么办？”
燕行步子一顿，眼底分明有着复杂之色一闪而逝，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的淡漠，“她的事，与本王何干？”
落羽一瞬僵在了原地。
而就是这一顿的功夫，燕行已经重新抬脚往外走去。
落羽不敢耽搁，急急跟上。
经过飞羽身侧时，匆匆使了个眼色给飞羽后，便追着燕行的脚步匆匆离开。
另一边。
苏宬看着墙角放着的两个大厢笼，默了一默，轻声说道：“这些都不要了，只带些紧要的东西就行。”
“可这些都是要用的。”素素轻声说道。
苏宬抬头，目光落在素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
宅子不大，她和燕行的争吵，也没有刻意的避着旁人，不过这一会儿的功夫，她被燕行厌弃事情，已经传得人人尽知。
赤羽不信跑去证实，也不知道，赤羽还会不会回来？必竟，燕行才是她真正想要效忠的主子。自己……苏宬唇角绽起抹自嘲的笑，笑意尚未渲染开，门口却响起一阵伊伊呀呀的声音。
“哑婆，什么事？”
素素压下心头的惶恐，朝站在门外的哑婆走去。
哑婆她比划着的双手，伊伊呀呀的说出一串谁也听不懂的话。
素素连蒙带猜的才明白过来她想说什么。
“哑婆，你是不是想说王爷他们已经走了？”素素问道。
哑婆重重点头，目光焦急的看着苏宬，像是在问，王爷走了，为什么你家小姐还不走？
素素猛的回头朝苏宬看去。
一室昏暗中，安静默坐一隅的苏宬，失去了往昔所有的鲜活，如同干枯的花瓣。
素素从没看过这样的苏宬，便是在盛京城最艰难的时候，小姐也没有像此刻这般，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
刹那间，素素红了眼眶。
便在素素想要上前安慰苏宬时，到前院去打听的赤羽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
素素一瞬间改变了主意，她抬脚迈过门槛，迎着赤羽走了过去，不死心的问道：“赤羽，王爷，他真的走了吗？”
赤羽张了张嘴，下一刻，却忽然什么也没说，拔脚便朝屋里的苏宬走去。
“赤羽……”素素急忙跟了上前。
赤羽站在如老僧入定般的苏宬身边，抬手阻止了素素未出口的话。
默了默，赤羽说道：“王爷，他已经带人离开了。”
苏宬垂了眉眼，轻声道：“我知道。”
“为什么？”赤羽不解的痛苦的看着苏宬，“王爷他明明……”
苏宬却的站了起来，说道：“我们也该走了。”
赤羽一怔之后，失声问道：“我们？我们去哪里？”
“去……”
一道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苏宬的话，“元娘，你在屋里吗？”
苏宬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子出去。
庑廊下站着须发俱白的覃偐，见到自屋里走出来的苏宬，浑浊的眸子里似有水光一闪而过，却在下一刻对上苏宬看来的目光时，浮起点点笑意。
苏宬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万千思绪，上前几步，问道：“您怎么还在这，没有……”
没有和燕行一同离开。
话到了嘴边，却愣是问不出来。
覃偐不忍让她为难，轻声说道：“我和你师兄约定过，会在蓟门关等他回来，过来问一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蓟门关等你师兄？”
苏宬重重点头。
鼻子又酸又痛，就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在这个唯一亲厚的长辈跟着，忍了许久的悲伤，再也没法遏制，泪水扑簌簌的直往下掉。
覃偐沉沉的叹了口气，拍了拍苏宬的肩，“别难过了，回头找个机会把误会解开就好了。”
苏宬扯了扯嘴角，脸上绽起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我哪里难过了，我就是被沙子迷了眼。”
话落，倔强的撇过脸，拼命的想要将眼里的泪水逼回去。可内心扑山倒海般的伤心委屈，却让泪水如开闸的水一样，哪里还逼得回去。
到是她自己，想哭不肯哭的倔强模样，看在众人眼里，无不心生悯然。
就连门外候着的哑婆都红了眼眶，不明白，早上还好好的人，怎么出门一趟回来，说变就变了呢？
压抑的悲伤使得空气都变得令人窒息起来。
“我们也走吧。”赤羽上前，对苏宬说道：“这里已经暴露不安全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苏宬胡乱的擦了把脸，嗡声道：“好，走吧。”
赤羽欲言又止的看了眼苏宬，却在苏宬朝她看来时，她匆匆的撇过了脸。
“说吧，什么事？”
赤羽抿嘴，低头踢了眼脚下的青石板，闷闷的说道：“没，没什么事。”
“你现在不说，以后也别说。但最好是你能瞒我一辈子，永远别叫我知道。”
“王爷……”赤羽偷偷觑了眼苏宬，见苏宬并没有预想中的疾言厉色，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王爷留了几个护卫，说是护送你前去蓟门关。”
“不需要。”苏宬断然说道：“让他们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赤羽一瞬变了脸色，不赞同的说道：“大小姐，你别任性了好不好？步崖不在，我身上有伤，这里到蓟门关还有几百里地，万一有个什么事，怎么办？你不顾及自己，难道老先生的安危也不顾及？”
苏宬还待坚持，覃偐却在这时，插了句话进来，“赤羽说得有道理，元娘，不要意气用事。我还想留着这把老骨头看你师兄娶妻生子。”
话说到这里，苏宬再没法坚持。
一行人离开庄子里，已近未时，断断续续下了许久柳絮般大小的雪也停了下来。只是，天空却越发阴沉沉的，不知道是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雪还是狂风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