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苏宬还是萧苡宁的时候,她一直梦想着,有一天再次踏上这漠北的土地,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她却已经不是她。
越往前走,苏宬一颗心便越无着无落,那里有她的家,她这个家她回不得!那里有她的亲人,可亲人她认不得!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认。她回来的意义,在哪里?
这天,在出了秦州府三百里地,距蓟门关尚有两天路程的时候,遇上了一场意外,以至一行人错过了投宿的客栈,天已然完全黑透,众人却仍旧停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
素素看着远方夜空的点点寒星,对半靠半坐在马车里的苏宬,说道:“小姐,看样子我们得赶一整夜的路了。”
苏宬点了点头,她到是没什么,反正在马车里也一样可以睡。只是外面随行的护卫却是要辛苦了,冰天雪地的却要不停的赶路。还有老先生,不知道身体吃得消吗?
“让马车停下,我去看看老先生。”苏宬说道。
素素当即便撩了帘子,对赶着马车的赤羽说道:“小姐让你停一停,她想去看看老先生。”
“哦。”
赤羽一边应着,一边勒住了马缰。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素素欲要上前去扶苏宬,却被苏宬拒绝,“你伤没大好,留在马车里吧,我自己过去就好。”
话落,利落的纵身下了马车。
后面驾车的侍卫早在看到她的马车停下后,也跟着将马车停了下来。
见苏宬似乎正要往这边走来,身边却连个陪护的人都没有,侍卫不由得便蹙了眉头。想着,这赤羽到底是心大的没了边,还是脑子里有个坑,什么样的教训都填不平?突然,侍卫的瞳孔一紧。却原来是在苏宬的身后,远处依稀有星星点点的火光明暗交替中缓缓朝这边行来。
是什么人?
会像他们一样深夜赶路?
没等侍卫想清楚,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突然的就连成一线,他下意识的眯眼睛,起身站直,目光定定的朝前方看去。
“咻咻咻……”
突然间箭林如雨,扑天盖地的射了过来。
“小心,有敌人!”
侍卫纵身而起,朝苏宬的方飞扑过去。
却在这时,一枝狼牙白羽箭破空而来,于半空中穿过高高纵起的侍卫心房,将他嘶哑高亢的吼声截断。
与此同时,山道上突然出现十几骑黑衣黑巾的蒙面人,策马直冲而来。
“保护小姐!”
随行的侍卫呼喊着纵马上前,有人拔刀迎战,更多的则是冲向苏宬,将她紧紧的护在中间。
山道之上,一人一骑缓缓上前,黑巾外的一对眸子精光灼灼的眸子,冰冷嗜血的直视着被护卫护在中间的苏宬。
“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了,跟我走,我保证不会伤害你。”声音嘶哑难听像用砂纸磨过更像是长久不说话伤了声带。
苏宬微微抬头,目光直视着那对精光湛湛的眸子,突的挑了唇角,微微一笑,说道:“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黑衣人瞳孔骤然一紧,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
只是……他目光轻抬,下意识的扫了眼场上的形势,眼见苏宬带来的护卫已经只剩下她身侧的三人,冰冷的眸子里绽起抹浅浅的笑意。
“苏小姐这般兰心慧质又有倾城绝世之貌,做什么不好?可是卿本佳人,奈何为贼?”黑衣人居高临下的看着苏宬。
“哈哈哈……你这人可真有意思。”
苏宬大声笑了起来,清脆如银玲的笑声,响彻四周,在这样杀机肆意的夜里,显得很是突兀。
黑衣人看着笑得犹如花枝乱颤的苏宬,心头忽然一跳,那种不妙的感觉又生了起来。
不对,太不对了。
既便这位苏大小姐胆大凶悍不畏惧生死,可是,在这样完全失利的情况下,难道不是应该想着怎么逃生?即便她自己不怕死,难道她就不担心,因为她连累了其它人?
想到其它人……黑衣人猛的朝身前身后的两辆马车看去。
他知道,这两辆马车里分别坐着苏宬的丫鬟和覃偐。
可是,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候,马车里的人为什么却毫无反应?
黑衣人目光里的笑意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沉沉的凝重之色。
也许,他应该改变计划!
黑衣人的目光缓缓的看向已然止了笑声,一脸云淡风轻的苏宬。
现在,他已经百分百可以断定,情况有变,他的计划必须做更改。想到这,黑衣人夹了夹身下的马腹,催着马往外走,然后,他缓缓的抬起了手……
“这就打算走了吗?”
苏宬看出黑衣人的打算,示意护卫让开,抬脚朝着黑衣人一步一步走了过去,“费了这么大功夫,布这么大一番阵仗,就这样空手而归,你主子能放过你吗?”
“能生擒你固然好,若是不能的话……”黑衣人眼底绽起抹嗜血的冷笑,淡淡道:“弄死你,虽无功,但也无过,是不是?”
让黑衣人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话没有让苏宬感到丝毫的惊慌,反而一脸认真的想了想,末了,说道:“我竟然觉得你说的好有道理,怎么办?”
这世上没有人会认为自己该死。
哪怕就是十恶不赦之徒,他们也不会认为自己就该死。
苏宬敢这样说,当然不可能是觉得自己就真该死。而是她有绝对的自信,她根本就不可能死在黑衣人的手里。
黑衣人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不妙的感觉,而是有种背脊生寒的感觉。
到底是什么,能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般的猖狂张扬?视他若无物?
“本王的女人,你也敢动,你是向天借胆了?”
清冷淡漠的声音才起,一股凛冽的杀意瞬间笼罩了四周。
黑衣人猛的转身。
夜色里,一只白皙精致如玉雕的手,缓缓伸了出来,撩起了厚重的马车帘子。紧接着露出一一张刀劈斧砍的脸,脸的主人霍然是本该负气前往东胜卫的燕行。
黑衣人一瞬如遭雷劈,又惊又愕的看着月光下,墨发如漆,仅用一根白玉簪松松挽在头顶,其余的发丝随着微风飘动,面若玉雕,没有丝毫瑕疵的燕行。
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中计了!
黑衣人瞳孔急剧收缩,目光快速的扫了眼场中的情形。
他带来的人不少,倘若奋力一搏……阴冷的眸光中有着跃跃欲试的光芒闪动。然下一刻却在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踏地之声后,眼底的光芒一瞬如火子般熄灭了下去。
那样厚重的马蹄声,全为轻骑不说,人数怕是有上百之多。就他带来的这些人,想要与这些训练有素的轻骑对上,无疑于螳臂当车!
黑衣人露在黑巾外的眼睛,目光飞快的变幻着。
罢了,左右不过一个死……黑衣人眼底绽起一点寒芒,双胯用力夹了马腹,突然策马朝着苏宬冲了过来。
只是,他才动,马车上的燕行突然暴起,如离弦之箭般冲着黑衣人飞了过去。
而就在这时,黑衣人猛的抬手做了个动作。
那些隐于暗处的弓弩手得到命令,顿时再度飞箭如雨,不分敌我的一阵乱射,场中顿时乱成一片。
半空中的燕行身姿矫捷的避开射来的箭,徒手抓了几枝,转头扭身用力一甩――几声闷吼响过后,射向苏宬这个方向的箭雨顿时少了许多。
黑衣人眼中绽起一抹暴戾的光芒,纵马朝苏宬冲去,相距一丈之远时,呛啷一声拔出马背上的长剑,森寒的剑光挟一刃惨碧照着脸色苍白却无惧的苏宬劈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雁翎刀横空出世以横扫千之势,迎着剑光而上,刀剑相击……刀光陡然暴涨,将剑光尽数吞噬。
热血飒飒溅了苏宬满头满脸,她微微扬首,目光不眨的看着那个天神般的男子,唇角绽起抹浅浅的笑意。
一刻钟后。
赤羽抬起被燕行一刀削去半个下颌,痛得汗水如浆却不发一言语的黑衣人,仔细打量一番后,抬头说道:“五官到有点相似,只是,哑婆是个女的啊!”
飞羽用一个看白痴的眼神看着目有疑惑的赤羽,“男扮女装,你不懂?”
地上双目紧闭满脸是血的黑衣人猛的睁开紧闭的双眼,毒蛇一般的看着正拿着帕子轻轻替苏宬擦拭的燕行。
“为,为……什么……”
他的声音本就沙哑,下颌受伤,更是只剩一片伊呀模糊之音。
可苏宬却硬是将他的那句“为什么”听到了。
她抬目,越过燕行朝黑衣人看了过来。
“很奇怪吗?”
黑衣人不能发出声音,只能通过满含恨意的眼神,来表达他的所想。
不想,苏宬却根本没有回答他的意思,而是抬目看向燕行,问道:“不审一审,问问他到底是谁的人吗?”
“不需要。”燕行果断的说道:“审了他也未必会招,他这样的人,家人都拿捏在幕后主使之人手里,你就是把他凌迟了,他也不会招的。”
“那岂不是白费功夫?”苏宬蹙了眉头,不满的说道。
“怎么会呢?”燕行好笑的抬手抚平她眉间的皱纹,柔声说道:“有了他,我才能引杜祖衣这条蛇出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