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成长公主忍了又忍,才将那句“瞧着竟有些像鹤庆候”的话给咽了下去。
三个多月的小孩子,已经会发出伊伊呀呀声音。
被周太后抱在怀里,也不吵,瞪着一对清澈如泉的眸子看着周太后,挥动着手脚嗯嗯哼哼的乱动着。
秀芷看得心都提起来了,就怕孩子一用力脱出了周太后的怀里,摔着。
“太后孩子沉,还是臣妾……”
周太后掀了眼皮,冷冷的睃了眼赔了笑脸看向她的秀芷,末了,眉头微微一蹙,问道:“你脸色怎的这般难看?白得跟个鬼似的。”
秀芷下意识的抬手摸脸,僵硬的笑道:“啊?难看吗?可能是带孩子晚上没睡好的缘故吧。”
周太后撇了脸,一边继续逗弄着怀里的五皇子,一边说道:“有宫人,是嬷嬷,有乳娘,还需要你亲自照顾着?她们这些人都是干什么用的?”
殿下站着的乳娘和两个专司负责照顾五皇子的嬷嬷,脸色骤变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她们都很尽心。”秀芷小心的觑着周太后的脸色,一边轻声说道:“就是臣妾头回做母亲,总想做得多些,再多些。”
“你心疼孩子,这是好事。”周太后一脸慈详的看着怀里的五皇子,抓着五皇子白嫩的小手逗弄着,说道:“可自个儿的身子也要注意,哀家还指着你们多替皇帝开枝散叶呢。”
开枝散叶?这会子,怕是人都已经站在望乡台上了吧?还开枝散叶!秀芷眼底飞快的闪过抹讥诮的冷笑。
嘴里却是恭敬的应道:“太后教训的是,臣妾记住了。”
周太后摆了摆手,“你去坐下吧,哀家这里,不用拘束。”
秀芷万般不愿,却又不得不转身退了下去。
只是,还没等她坐好,耳边周太后的话吓得她身子一僵,差点便一屁股坐歪摔下椅子。
“哀家挺喜欢五皇子的,打算留她在身边亲自教养,你回去收拾些五皇子用惯的东西送来吧。”
“太后!”
秀芷僵着一脸,想哭不敢哭的看着周太后。
周太后轻撩了眼皮,目光锐利的看着她,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秀芷哪里敢说她不愿意,可又不能说她不愿意。
一急之下,眼泪便夺眶而出,可是宫里的规矩是不能在像周太后这样年纪见长霜居之人跟前掉泪的。
几乎是秀芷的眼泪才夺眶而出,商素的声音便响起了,“顺妃娘娘,太后年纪大了,不喜见人落泪。”
秀芷忙不迭的拿帕子擦眼,“臣妾该死,请太后恕罪。”
周太后才欲开口,却在这时,殿外响起宫人的唱诺声,“皇后娘娘求见。”
秀芷长长的吁了口气,目光迫不急待的朝殿外看去。
“商素,你替哀家去迎一迎皇后。”周太后说道。
商素轻声应喏,快步走了出去,不多时将詹皇后请了进来。
詹皇后才进大殿,便感觉到一道灼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角轻抬,便对上秀芷殷殷切切的目光。见到秀芷眼眶发红,下意识的便蹙了眉头,却在这时,头顶响起周太后的声音。
“你来了也好,哀家正好有事要与你说。”
詹皇后当即收了目光,屈膝向周太后行礼,巧的是,之前玩得还高兴的五皇子,不知道怎么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五皇子!”秀芷惊叫着便要上前。
周太后却在这时,将五皇子递给了商素,吩咐道:“带五皇子下去,让乳娘给喂喂奶,看看是饿了还是尿了。”
“是,太后。”
商素接过手脚挥舞的五皇子,指了乳娘和两个嬷嬷便退了下去。
秀芷眼巴巴的看着,急眼睛又红了,哽着嗓子喊了声詹皇后,“娘娘……”
詹皇后连个眼角的余光都没给看她,冷冷说道:“五皇子哭了,你这个当娘的不跟着去看看,杵在这里干什么?”
秀芷如蒙大赦,脸上一喜,便要急急跟上。
“哀家不是让你回毓秀宫去收拾五皇子的东西吗?你怎么还在这?”周太后声如冷冰的说道。
秀芷脸色一白,如同被当头泼了盆冷水,整个人瑟瑟颤抖起来。
詹皇后冷冷的撩了秀芷一眼,她心里其实也是恼火的。
秦桑击登闻鼓告璟王这一出,她很清楚是怎么回事,正因为清楚,所以当秀芷派了宫人来向她求助时,和周太后打了半辈子交道的她,几乎瞬间就能猜到周太后会做什么。而周太后决定要做的事,可以说就算皇帝站在跟前,也无能为力,何况她?!
詹皇后眼底绽起抹复杂的神色。
明明心里应该恼火的,必竟秀芷是她的人,周太后这样做,等于就是打她的脸。可是,心里却没有多少恼怒,反而隐隐有种拍手称快的感觉。
“太后!”秀芷突然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的看着秀芷,“太后,五皇子还小,求您……”
“大胆!”抢在周太后发怒前,詹皇后怒声喝道:“顺妃你简直是猪油蒙了心,太后喜欢五皇子,这是多大的恩宠?这宫里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你不知感恩,竟然还敢出言不驯?”
秀芷被詹皇后一言点醒,当即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泪水,“臣妾该死,请太后恕罪。”
周太后深深的看了眼詹皇后,摆手道:“退下吧。”
秀芷有再多的不甘不愿,也只能在宫人的搀扶下退了下去。
詹皇后抿了抿嘴,正想着怎么开口,不想郑虎却在这时,进来禀报,“启禀太后,大理寺卿李大人,左督御史候大人在殿外等候。”
詹皇后一瞬惊了惊,目光不解的看向周太后。
周太后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对郑虎说道:“请了两位大人进来吧。”
李治善和候铮一左一右进殿,拱手行礼后,周太后免了两人的礼,甚至不但赐了座还让宫人奉了茶。
两人一路战战兢兢,不知道素来不与前朝大臣打交道的周太后为何突然传召。而适才在殿外,里面的一番话听了全的俩人,不由自主的都想到了传言周太后和詹皇后之间大立储人选上的分岐。
太后召见,不会是要他俩人表明立场吧?
犹疑间,头顶响起周太后的声音,“叫两位大人来,不为别的事,而是关于前两日有击打登闻鼓状告璟王私通叛国之事。”
李治善和候铮一颗心顿时落回了原处。
詹皇后一颗心却是咯噔一声掉在了谷底,她攥紧了掩在袖笼里的手,眼角的余光悄然的打量着周太后。
“禀太后,臣等已经查明,此女乃是诬告,王爷他是清白的。”李治善拱手说道:“当日王爷在秦州府,蓟门关数次三番与达怛王图颜猛可交手,终使图颜猛可死于一场内乱,又设计除去鬼熬,使得达怛群龙无首陷入内斗。王爷之所为,功在社稷,利在黎民。”
周太后端着茶盏脸上神色难辩喜怒。
反是詹皇后,李治善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重重的一个耳光扇的她脸上。
周太后端着手里的瓷盏,目光在李治善和候铮身上转了转,问道:“既是于社稷有功,于苍生有福,哀家到是奇怪了,这女子是什么人,为何要这样诬陷璟王?”
周太后的话声一落,李治善也好,候铮也好,一瞬便涨红了脸。
秦桑的身份……
“二位大人怎的不说话了?”周太后追问道。
李治善看了候铮一眼,见候铮没有开口的打算,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回太后,那个小姑娘是达怛人……”
“哐啷”一声响。
周太后手里茶盏照着李治善砸了过去。
茶水溅了李治善一身,他却连大气也不敢出,撩起官袍便跪了下去。
一侧的候铮和詹皇后、福成长公主,安太妃几人也跟着跪了下去。
“太后息怒。”
周太后指甲修剪齐整的手指,指着李治善和候铮两人,怒声骂道:“息怒?你让哀家息怒?哀家如何息怒?一个逃奴,一个达怛人的野种,就敢往堂堂亲王身上泼脏水,你们这些酒囊饭袋还鞍前马后的替她效劳奔波……”
李治善和候铮脸上顿时涨红如紫。
按说以秦桑的年纪,三十廷杖早就要了她的命,可……俩人不约而同的撩了低眉垂眼的詹皇后一眼,心里暗暗叫苦不迭,这明明就是周太后和詹皇后的较量,偏偏他们这些人要夹在中间难做人!
“太后现已查明那秦桑乃是达怛奸细,故意攻诘璟王殿下,还请太后定夺,如何处治。”李治善亡羊补牢的说道。
“小小一个逃奴有这等本事?哼!”周太后冷哼一声,说道:“查,给哀家往深里查,将她幕后的主使人揪出来,哀家灭他满门!”
李治善不敢有违,连声应道:“臣遵太后懿旨。”
随着李治善和候铮的告退,安太妃和福成长公主,一个借口精力不济,一个借口府里有事齐齐起身告退。
大殿里,只剩下詹皇后和周太后俩人。
周太后看着神色木然,目光却晦涩难明的詹皇后,良久不发一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
“宜儿,你让哀家很失望!”
詹皇后如梦中惊醒一般,猝然抬目朝周太后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