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皮肉伤,可覃偐照旧每日都过来把一次脉。
苏宬也是这时才知道,覃偐一行人到达蓟门关的时候,一开始是打算直奔萧府。只是,后来覃偐担心覃鸿雪可能会回来和他一起过年,怕覃鸿雪到时找不到他,干脆便在靠近城门的地方赁了一间屋子,打算一边行医,一边等覃鸿雪。
“那等我好了,我也去铺子里帮忙。”苏宬说道。
覃偐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能把自己照顾好,别没事就整个一身伤,我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还指着你帮忙?”
苏宬被覃偐训得缩了缩脖子,嘟囔着说道:“这怎么能怪我呢?我也不想的啊!”
“不怪你,那还怪我喽?”
苏宬吐了吐舌头,不敢再接话,蔫头耷脑的坐在那,任由覃偐发着牢骚。
覃偐收了把脉的手,从一旁的药箱里取了个鸡蛋大的瓷瓶出来,看着苏宬,语重心长的说道:“元娘啊,师祖和你说过很多次,女儿家的身体娇贵,一定要爱惜。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苏宬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虽然所有的事情都是意外,非她所愿,但她把自己的身体弄得一团糟,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犹如下保证一般,说道:“老先生,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再也不会。”
覃偐摇了摇头,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他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丫头啊,但凡事情牵扯上璟王殿下,势必便不管不顾。
这样至情至性的姑娘,如果能许给鸿雪多好?
想到覃鸿雪,覃偐苍老的脸上难免便多了一份掩饰不住的悲凉。
苏宬看在眼里,眼睛一转便明白过来。
收敛起玩闹的心情,她看着覃偐,问道:“有师兄的消息了吗?”
覃偐摇头。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苏宬安慰着覃偐,说道:“之前,我听那个图颜猛可说过,这个小邾国是确实存在的,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毒药,就是年少时从小邾国得到的。只要师兄能找到,他的脸一定就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覃偐重重的叹了口气,不无自责的说道:“我也是糊涂了,当时知道他要去,就应该和他一起去的,这样也就不用,每日里这样提心吊胆的挂念着了。”
苏宬是知道的,当日听说了小邾国,覃鸿雪起意决定前往的时候,覃偐是提出来过一起前行的,只是,被覃鸿雪拒绝了。
必竟那个时候,他们谁也不知道小邾国是真的存在还是只是一种传说。而,塞外的生存条件极差,覃鸿雪怎么可能让一大把年纪的覃偐和他一同涉险呢?
“好了,老先生您就别再自责了。”苏宬抓着覃偐的胳膊试图安抚他,却在看到他手里的那个瓷瓶时目光一顿,问道:“这是什么?”
暗自神伤的覃偐回过神来,收拾好悲伤的情绪,将那个瓷瓶递到她手里,“这是舒痕膏,回头让素素帮你擦在身上的伤口上。”
舒痕膏?
那可是八里国的供品!老先生手里怎么会有?
这么想着,苏宬也就这么问了。
“八里国进供的舒痕膏,老先生您怎么会有?”
“谁规定舒痕膏,就必须是八里国进供的?”覃偐不无感伤的说道:“这是你师兄受伤后,我琢磨着制出来的,虽然不能达到见疤就除的奇效,但除你身上的鞭伤还是很不错的。”
“那,谢谢老先生了。”苏宬说道。
覃偐摆手,目光轻抬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苏宬。
“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想了想,苏宬接着说了一句,“您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话?”
覃偐叹了口气,神色沉重的看向苏宬,“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受伤,你这身子已经被你糟蹋的差不多了,以后成了亲,怕是于子嗣上有碍,你自己心里要有个数。”
苏宬手里的瓷瓶“咚”一声,掉在地上铺得厚重的猩猩红毛毡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于子嗣有碍!怎么会这样?
“你也别太难过,只是有碍,又不是说不能孕育子嗣。”覃偐看着一瞬间呆若木鸡的苏宬,轻声安抚道:“有我在呢,你怕什么?原本不打算告诉你的,可是现在不告诉你,以后吃苦受委屈的怕还是你。”
苏宬明白覃偐话里的意思。
世人重子嗣,普通老百姓娶个媳妇,还想着开枝散叶代代传承,更别说身为龙子凤孙的燕行了!
本来以她的身份,想要和燕行顺利完婚,就不是一件易事。而一旦,她子嗣艰难的事情被太后知晓,这婚事便可以直接宣布作罢。
想明白这之间厉害关系的苏宬,抬头看向覃偐,问道:“老先生,王爷,他知道吗?”
覃偐摇头,“我没有告诉他,这件事,除了我便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决定要不要告诉他。”
“我明白了。”苏宬深吸了口气,强扯了抹笑,对覃偐说道:“老先生,您放心,我知道要怎么做。”
覃偐看着她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脸,垂了眼睑,撇过脸说道:“不想笑,就别笑,笑得跟哭似的。认真说起来,你这一身伤又是为的谁?倘若他在意子嗣胜过在意你,这桩婚事不要也罢。”
苏宬点头,是的,太后也罢,宏祯帝也罢,他们的态度都不重要。关健是燕行的想法!
如果像老先生说的那样,他在意子嗣胜过于她,那长痛不如早痛,她和他之间便趁早做个了断好了。
只是,这念头才起,心里却如同被针扎一般疼痛,眼前瞬间一片模糊。
眼见得泪水便要夺眶而出,苏宬连忙抬起头,瞪大了眼,逼着自己将眼泪退了回去。
覃偐看得一阵心疼,有心想要安慰她几句,却深知,所有的语言对这一刻的苏宬来说,都太过苍白无力。
他只得轻轻的拍了拍苏宬的肩,“想哭就哭吧,哭过了,就把这事忘了,要知道,你能活下来已经是上天对你最大的恩宠了。”
苏宬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尽数被打败,猛的捂住脸,压抑的抽泣起来。
覃偐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候在门外的素素听到苏宬呜咽的哭声,忍不住便一脸紧张的迎了上前,“老神医,小姐她怎么了?”
“没什么,心里难过,哭出来就好了。”覃偐说道。
素素一头雾水,还待再问,覃偐却是摆了摆手,示意她什么都别说了,迈着蹒跚的步伐走了出去。
素素默了一默,抬脚朝屋里走去。
而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苏宬已经收拾好了情,见到素素进来,她犹带着泪痕的脸上绽起抹浅浅的笑,抬手示意素素上前。
“不是说让你再多养些日子吗?”
“奴婢没事了。”素素看着苏宬手背上深浅不一的划痕,轻声说道:“已经养了这么多日子,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再说了,您总不能连个使嘴跑腿的人都没有,不是?秦桑和广丹都不在,奴婢哪里还能再躲懒。”
提到秦桑和广丹,苏宬忍不住便蹙了眉头。
当日步崖发现中了图颜猛可的调虎离山之计后,将广丹留在了达怛王庭,让他寻找机会救秦桑,他则先一步赶了回来。
现在也不知道广丹有没有借机救出秦桑,俩人现在又在哪里?
可惜步崖回盛京城了,不然……苏宬突然目光一转,抬头看向素素,“赤羽呢?怎么没看到她?”
“赤羽姐姐去见王爷了。”素素说道:“好像是王爷那有什么任务要分派给她。”
苏宬顿时偃旗息鼓,她本来还想着让赤羽跑一趟王庭呢。
俩人又说了会儿别的事,外面响起院里看门婆子的声音。
“苏小姐,我家将军想要见一见您,问您现在方便吗?”
苏宬下意识的便想说“请他进来”,却在话即将出口时,想起之前和燕行的那番谈话,顿时便僵在那。
“小姐?”素素不解的看向苏宬。
苏宬回过神来,抬头对素素说道:“你去看看萧将军有什么事,你能处理的就处理了,不能处理的再来回我。”
意思就是,萧蔚,她不单独见了。
素素轻声应时,转身走了出去。
不多时,门外响起素素和萧蔚的交谈声,苏宬侧耳听了一会儿,知道萧蔚是来表示谦意的后,她便收了心思,转而考虑起另一个问题来。
是现在告诉燕行,她子嗣艰难,还是回盛京城后再说?
燕行,他能接受吗?
还有,既然燕行不肯接受她是萧苡宁的事实,那她和萧蔚之间的关系就必须重新定位。虽然萧蔚不知道她是萧苡宁,可是她却不能真的当自己是苏宬,将这唯一的弟弟扔在一边不管。
鱼和熊掌,到底要如何兼得呢?
苏宬想得头都痛了!
就在她几近崩溃时,素素折身走了回来。
“小姐,萧将军是来向您道谦的,之前因为府里出了奸细,泄露了王爷的行踪,以至您中计被掳,差点性命不保。萧将军说,人,他已经找出来了,小姐如果想,就把人交给你处置。”
苏宬摇头,“不用了,偌大一个将军府,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哪能个个都一清二白。你告诉萧将军不用放在心上,我并不怪他。”
“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