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阶之下,得了詹景华令的黑甲士兵排山倒海般发起了攻击。
金吾卫早已死伤过半,要想靠他们肯定是抵挡不了的,然,就在这时,李胤岑却突然发出一声撒退的喊声,他命令所有金吾卫士兵都退到了玉阶之上。他自己却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人群外的周太后和安太妃扑了过去。
“放箭!”
混乱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刹那间,乱箭如雨,朝着黑色潮水般扑向玉阶上的黑甲士兵射了过去。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辗杀。
也有仗着身手了得,想要飞身上屋顶墙头夺箭的黑甲士兵,只是,他才纵身而起,“嗖嗖”破空之声便连绵而起,倾刻间将他射成了个筛了!
有回过神来的转身朝着后方的周太后及安太妃扑了过去。然,有杀神一般的左奕和杀红了眼的李胤岑一人持剑,一人持刀将两人护在身后,又有殿宇之上的弓弩手以箭雨做保护,他们,竟是半步也逼近不得!
苏宬站在玉阶之上,目光平淡的看着眼前恍若地狱一般的惨像。
一阵金石撞击之声响起。
苏宬蓦然想起,便在她身后,燕行正与詹景华进行着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
她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场中龙争虎斗的两人。
阿喃剑乃是当世名剑,而龙泉宝剑亦是集全国之力锻造乃是绝世名品,两者撞在一起,清脆仿若龙吟的鸣声,让人一颗心直发颤。
燕行其实惯用刀,对上擅长使剑的詹景华,其实已经吃了兵器上的亏,好在他出身皇家,又极得太后和宏祯帝的喜爱,自幼便遍请名师教授他武艺,是故,不论是内家功夫和外家功夫都已小有所成。过了最初的不适应,即便使剑也已然得心应手起来。
燕行穿了一身月白色的斜领直裰,和一身黑直衫的詹景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人,一个鹊起兔落,身轻如燕;一个大开大合,势如破竹。
你来我往间,谁也占不到谁的好,谁也吃不到谁的亏。
然前世的萧苡宁出身将门,虽未习武,却常跟着父亲在习武场观摩对战,不过是几息间,她便看出了两人之间的不同。
燕行的招式刁钻诡异,似轻风拂柳;而詹景华人虽卑鄙阴险,可一招一式却有板有眼,有种浩然激昂的阳刚之气。
这两人,燕行讲的是以巧取胜,而詹景华则是以力相搏。到底最后鹿死谁手,就要看老天爷站在哪一边了!
几乎是苏宬的念头才起,场中情形陡然一变。
詹景华手中长剑如毒蛇一般朝燕行的脖子刺了过去,燕行身形一扭,避开致命一击,却在肩膀上被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霎时间血如泉涌。
苏宬一瞬捂住了嘴。
詹景华一击即中,趁势而上,长剑重重一沉,刺向燕行的胸口。
这要是刺中了……
苏宬两脚发软,手紧紧的捂住了嘴唇,生怕自己不自觉发出的惊呼,使得燕行分心,以致战况越发对他不利。
心头好似揣了头小鹿,砰砰乱跳的厉害。
她自己更像是站在悬崖边,一不留神,便会摔落下去,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好在燕行陡然扭了一个诡异的姿势,快如闪电般的避开了这致命一击,紧接着他不退反进,脚步轻移顺着詹景华的剑势迎了上去,手中长剑如游蛇一般,朝詹景华握剑的手砍了下去。
詹景华的阿喃剑“啪”一声落在地上。
燕行手中长剑去势不变,詹景华如流星般脚尖点地直往后退。
燕行一声冷哼,飞身跃起,刀刃如霜,杀气凌人地直直朝詹景华扑了过去。
鹤庆候府。
梅华如困兽般在屋子里转着圈圈,不时的抬头看一眼外面的天色。
“什么时辰了?”
几乎是话声才落,外面便响起四更鼓响地声音。
四更了!
梅华一瞬顿住步子,脸色苍白的看着皇宫的方向。
已经四更了,离天亮就只剩一个时辰,可是,宫里到现在还没有好消息送出来。
难道……念头才起,便被她拼命的摇头否定。
不,不,不会的,候爷他不会输的!
“小雪,小雪!”
睡在外间榻上的小雪,被梅华尖厉的声音喊醒,人都还没清醒过来,下意识的便应道:“夫人,奴婢在的。”
说着话的功夫,胡乱的趿了鞋子迷迷瞪瞪的朝内室跑去。
一进内室,看到穿戴整齐的梅华,小雪一瞬愣了愣,脱口问道:“夫人,您怎的起这么早?”
“我根本就一夜没睡。”梅华神色焦虑的对小雪说道:“候爷昨夜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你去打听下……”
小雪面露难色,她真的不喜欢去打听候爷的消息啊。
“你不用怕,我是候爷唯一的女人,关心下候爷为何彻底未归也是人之常情。”梅华耐着性子对小雪说道。
小雪仍旧一脸不乐意,梅华忍不住便叱道:“蠢货,你知不知道,我们快要大难临头了。”
“夫人!”小雪又惊又惧的看着梅华。
梅华摆手,连声催促道:“快去啊!”
再没有死更让人恐怖的事了。
小雪拔脚便往外跑。
梅华继续在屋子里转着圈圈,也不知道她转到了多少圈,直至一阵气喘吁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才步子一顿,满怀希冀的朝门口看去。却在下一刻,对上小雪惨白没了血色的脸时,身子一晃,差点便瘫在地上,嘴里却仍旧不死心的问道。
“怎么样?候爷他……”
“夫,夫,夫人。”小雪哆嗦着嘴唇,颤声说道:“外面来了好多人,把候府给围了。”
梅华强自撑着的身体像摊烂泥一样无力的瘫倒在地上。
败了吗?
最终还是失败了吗?
那她会怎么样?
不,不,她不想死。
如同被蛇咬了一般,前一刻还浑身软得像烂泥的梅华,突然间就自地上爬了起来,“快,快去收拾东西,我们……别收拾了,拿上银票和金银细软就够了。”
说着话的功夫,也不去看小雪,跌跌倒倒的扑向自己的妆台,把上面的金银首饰,一股脑的拢在一尺见方的妆盒里,抱着盒子便往外走。
见小雪还怔怔的站在原地,由不得便厉声喝斥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
“夫人,外面都是人,我们根本就走不出去。”小雪哭道。
“走不出去也得走。”梅华咬牙,目光狰狞的看着小雪,问道:“你知道候爷犯的是什么事吗?是抄家灭族的大祸,留在这,就是死路一条!”
小雪本就惨白的脸顿时毫无人色,脚一软,重重跌坐在地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梅华重重跺了跺脚,恨恨的啐了一声“没用的废物”,扔下小雪,转身跑进了浓浓的夜色里。
鹤庆候府虽大,但她在这里生活了那么多年,早已经将四处都摸熟。
既然候爷已经事败,官兵围了府邸,别说大门,就是角门怕是都不出去。
略一犹疑,梅华便拿定主意,朝后院的花园里跑去。
她知道,在院子西北角的墙上,有个狗洞,只要能从那里钻出去,再到城门口窝一个晚上,赶在城门开启的一大早混出城去,小心翼翼的藏上几年,性命便算是无忧了。
到处都是乱哄哄的人声,喝斥声,哭喊声,尖叫声,哀求声……洪水一般朝她袭来。她什么都不顾,只是一个劲的朝着后院跑去。
终于跑到了,她顾不得喘气,将碍事裙子往嘴里一咬,抱着盒子钻进了灌木丛,如她所想,那个狗洞还在。
她先将妆盒塞到狗洞外,这才四肢着地,拼命的缩小身子朝着狗洞挤了进去。
身后,陡然一片火光,与此同时还有整齐划一的步子声。
有粗粗的男声,高声吼道:“鹤庆候谋反已被拿下,我等奉旨封府拿人,尔等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沸沸扬扬的声音,一瞬静了下来。
一阵压抑的令人窒息的静谧后,响起低低的抽泣声。
梅华再顾不了那许多,她努力的尽量的让自己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朝着狗洞外爬去。
鹤庆候府的后院外是一条静谧悠长、绿柳成阴的街巷,街巷中除了鹤庆候府的后门,便是定国公府。
因定国公朱斌被害,原来的定国公世子朱韬是个只懂吃喝胡来的纨绔,短短几年的时间,定国公府已经是入不敷出一片衰败景像。
梅华吃力的爬出狗洞,却在起身的刹那,霍然发觉,她先扔出来的妆盒不见了。
“哪去了?哪去了?”
急得她像狗咬尾巴一样,原地打着转,趴在地上,一寸一寸的往前找。
却在这时,头顶响起道清脆的女声,“喂,你是不是在找这东西。”
大惊之下,她猛的抬头看去。
便看到头顶三丈高枝叶繁茂的杨柳树上,坐着一个穿着黑衣的女子,那女子手里霍然举着她遍寻不着的妆盒,笑盈盈的看着她。
“你是谁?把我的盒子还给我。”
赤羽像朵柳絮一样飘然而下,似笑非笑的看着满脸急色的梅华,“你是谁啊?干嘛从狗洞里外出来啊?”不等梅华开口,她又说道:“这好像是鹤庆候詹景华的府邸呢?你不会是他们家的逃奴吧?”
“我不是!”梅华惊声喊道。
“不是啊?”赤羽嘻嘻笑道:“那你是谁啊?”
梅华哆嗦着嘴,瞳孔急剧收缩,稍倾,转身便朝巷子口跑去。
赤羽冷声一哼,手里妆盒抬手对着没命逃跑的梅华掷了过去,只听“咚”一声,梅华一头栽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