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行紧了紧手,阻止苏宬离开。
苏宬也很不舍,可是,却又知道,眼下不是儿女情的时候。
“我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苏宬抓住最后的时间,开口说道。
燕行一边替她理着乱了的发髻,一边轻声问道:“什么事?”
“那个……”苏宬顿了顿,轻声说道:“你还记得我们之前从鹤庆候府取回来的那封信吗?”
燕行点头,问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个?那信不是被水洇湿了……”
“我想办法把信纸分开了,按照以前萧姐姐和我的通信把上面的内容大致的复了遍。”苏宬打断燕行的话,说道。
燕行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她,问道:“信里写什么了?”
“萧姐姐发现五皇子的生母,顺妃和鹤庆候有染,”见燕行眸色陡然深沉,苏宬深吸口气,继续说道:“王爷,我怀疑,五皇子其实并非皇上骨血,很有可能是……”
苏宬没有往下说,但燕行自是明白她话中未尽之意。
许是消息太过惊骇,以至于苏宬的话说完许久,燕行都没有说出话来,就连马车停了下来,他也好似一无所察。
苏宬却是不能再等,她必须下马车了,一旦马车上了人潮如水的天街,便没有再下马车的机会了。
“王爷……”
“原来如此!”
一声沉沉带着无限怅惘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苏宬的话。
燕行目光轻抬,看向苏宬,幽深的眸底有光影闪闪掠过,像深海里的一道光,明亮得刺人眼眸。被这样的目光看住,苏宬一瞬惊得失了反应。
燕行却已经顾自说道:“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我早该想到的啊!傅鲲被查出是邵氏余孽时,我就应该想到的啊!太子是他嫡亲的外甥,可是他却默许了傅鲲对太子的加害!自然是因为还有比太子更重要的人和事,才会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好,好一个鹤庆候!”
燕行眸底的明亮渐渐散去,变成了一片冰冷,眸色沉凝间,身上的杀意无声弥漫,如同浩瀚翻涌的怒海,要将一切都湮灭销毁!
“他穷尽手段鼓动皇后立五皇子为储,又不择手段毁去你的名声。”苏宬轻声说道:“现在,太后行雷霆之怒,将五皇子抱去了仁寿宫。你又有惊无险脱困,接下来,他还会怎么做?”
混淆皇室血脉这样的事都干得出来,燕行毫不怀疑,以詹景华的疯狂,说不定连谋反这样十恶不赦的事都干得出来!
谋反?
燕行猛的抬头看向苏宬,“杨园至今下落不明。”
“皇兄一出事,我便封锁了皇兄,所有人只许进不许出。母后更是将皇宫掘地三尺,可就是这样也没找到杨园。”
“会不会趁乱出了宫,藏在鹤庆候府?”苏宬问道。
燕行想了想,说道:“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我回头让左奕夜探一回鹤庆候府吧。”
“我觉得,宫里你还是要早做防备。”苏宬轻声说道:“特别是太后那,我觉得走到如今这一步,他很有可能会对太后下毒手。”
燕行的脸色白了白。
如果五皇子真是詹景华的骨血,走到这一步,除去太后便是他最后要做的,宫中没了太后,被蒙蔽在鼓里的詹皇后念着骨肉亲情,只会照着詹景华安排的一步一步走,到时,他燕氏江山……
恍惚间,耳边响起苏宬的声音。
“我下车了,师兄和老先生哪日到京,你提前知会我一声,我好把客房准备好。”
“好,你有什么事,让赤羽回王府,若是我不在,让她找舅舅也一样的。”燕行说道。
苏宬点头,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燕行,提起裙摆弯身走出马车。
等在下面的赤羽,连忙上前伸手扶她。
苏宬目送着马车离开,直至马车最后成为一个黑点消失在街道上,她这才对赤羽说道:“我们也回去吧。”
赤羽朝着不远处角落里形单影只不时抬头朝这边张望的广丹努了努嘴,问道:“你打算把他怎么办?跟着马车跑了一路。”
苏宬看着想上前又不上前的广丹,想到,不日即将抵达盛京城的覃偐和覃鸿雪,默了一默,轻声说道:“带回府吧。”
“这样的人你还敢用?”赤羽不满的问道。
苏宬没有吱声。
关于覃偐和覃鸿雪返回盛京城的事,她没打算和第三个人说。而将广丹留在府里,不过是想着,他始终是覃鸿雪捡回来的,要怎么处治,还是让覃鸿雪来决定吧。
灯火通明的仁寿宫内,宫人内侍各自奔忙,人人低眉敛目。
周太后对着一盏宫灯,恍恍惚惚出神,不自觉的陷入纷纷扰扰被她刻意选择遗忘的往事里。
突然间,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打破这夜的沉静。
原以为哭声很快便平会歇,可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声音非但未停歇,还越发的嘹亮。周太后不由便拧了眉头,对商素说道:“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商素轻声应是,起身走了出去。
周太后起身走到紫檀木的梳妆台前,开始卸妆,准备入睡。昏黄的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这张脸脸上透着显而易见的沧桑和愁倦。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周太后沉沉的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玉梳随手掷,扔在了妆台上,回头对身后侍候的宫人,问道:“商素怎的还没回来?”
周太后每晚睡觉前,有通发九十九下习惯,这事一直都是商素来做。
适才五皇子哭得时间太长,叫人心烦意乱,周太后这才打发了商素前去查看,可不过就是几步路的距离,怎的却是这么久也不回来?
“太后,奴婢来侍候您吧。”
说话的宫人叫云客,也是仁寿宫的老人了,虽说不似商素那般,从小就跟着周太后,可在这仁寿宫也呆了有五六年。
周太后尚且犹疑,云客却已经拾步上前,抬手拿了妆台上由内务府专司打造用来通发按摩穴位的牛角梳,笑吟吟的对周太后说道:“太后,奴婢侍候您。”
“不用了,你去看看商素怎的还没回来。”周太后皱眉说道。
云客却并没有按周太后说的那样,转身退了下去,而是举着手里晶莹剔透的牛角梳对周太后,说道:“太后,奴婢认穴比商姑姑还要认得好呢!”
周太后看着举止反常的云客,眉眼间渐渐生起一抹凝重之色。
而云客也终于敛下了脸上虚伪的笑,将手里的牛角梳随手一扔,抬脚朝周太后走去。
“你是谁的人?”周太后突然问道。
“我是谁的人不重要。”云客淡淡说道:“太后只需要记住,我是送您上路的人就行了。”
周太后脸色蓦然一变,便要高声喊人,却在这时霍然惊觉偌大的宫殿里,竟然只剩下她和云客俩人。
其它人呢?还有商素,他们把商素怎么样了?
“你们把商素怎么样了?”周太后颤声问道。
“太后待商素姑姑当真不薄,”云客目光冰冷的看着周太后,冷笑一声,说道:“您现在就上路,说不得还能追上商素姑姑,黄泉路上您主仆俩人正好有个伴!”
商素她……周太后喉咙一甜,身子晃了晃,却在即将倒下的一刹那,抓起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对着云客扔了过去,紧接着高声喊道:“来人,有刺客!”
云客脸色一变,脚一抬,猛虎下山般对着周太后扑了过去,嘴里犹自骂道:“简直是不自量力,你就是喊破了天……”
她话声尚未落下,一道身影突然自房顶之下纵身而下,朝她扑了过来。
云客骤然色变,脚尖轻旋,一个侧身避过了朝她扑来的人,抬手拔下发间的一枚银簪,纵身朝已经跑到窗扇边的周太后扑去。
“来人啊,有刺客!”周太后扑到窗边,嘶声喊道。
殿外顿时响起一阵喧哗声……还有宫人惊恐万分的尖叫声,“有刺客,保护太后……”
“去死吧!”
云客一声怒吼,手中银簪闪着汪刺眼的蓝光,朝周太后的后颈处扎了下去。然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雪白的手陡然伸了过来,以手为盾,挡在了周太后的后颈间。
锋利的银簪倾刻间刺穿了掌心,鲜红的血瞬间变成黑紫之色“扑通”一声,那人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任是谁也不会想到,云客的银簪上竟是涂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我看这下,还有谁能来救你!”
云客厉笑着拔出带血的银簪,将地上那不知名的宫人抬脚狠狠一踢,踹在了地上,手里滴血的银簪直指面色惨白却仍旧镇定从容的周太后。
她目光冰冷的瞪住周太后,唇角挽着抹阴狞的笑,缓缓举起了手里的银簪――
周太后深吸了口气,看着面容狰狞的云客,“是谁指使你的?”
“到了阎罗殿,问阎王去吧!”
话落,倾全身之力将银簪狠狠朝周太后刺了下去。
却在这时,周太后身后的窗扇突然四裂,紧接着一道人影纵身扑了进来,与此同时一道雪白的寒光陡然一闪,一声凄厉的叫喊声夹杂一蓬弥天的腥红响起。
“行儿,行儿……”周太后俯在地上,瑟瑟颤抖,向一击即中便退回到她身侧的燕行伸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