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行一把抱住抖得像个筛子的周太后,连声安慰道:“母后别怕,没事了,都过去了。”
侍卫蜂拥而立,将痛得在地上打滚哀嚎的云客团团围住。
周太后却突然自燕行怀里抬起头,惊声喊道:“商素,快去看看商素。”
燕行一手轻拍着周太后,一边柔声安慰道:“已经派人去了,您别担心,商姑姑她没事。”
周太后发髻散乱,面色惨白,目光慌乱的看着燕行,问道:“真的?”
燕行才要开口,却这时,侍卫惊慌的声音响起,“王爷,刺客自尽了。”
话落,原本将云客围成一圈的侍卫,朝两边散开,露出血泊中面色青紫,双目圆睁的云客,一看便知道是咬碎了之前藏在牙缝里的毒药。
燕行眸色暗了暗,目光刀锋般刮了眼两侧的侍卫。
在云客被他斩断一臂痛喊哀嚎打滚的时候,这些冲进来的侍卫完有机会卸了云客的下巴,防止她咬毒自尽。可是,这些人却生生的错失了这个机会,眼睁睁的看着云客死在他们眼前。
“查!”周太后扶着燕行,缓缓站了起来,即便双脚软得像踩在棉花絮里,可她仍旧挺直了背脊,一字一句的说道:“传哀家懿旨,宫中凡有结党营私、图谋不轨,与云客过往甚密者,每供出一人,减罪一分;知情不报,株连九族。”
人性本恶,为了自保,为了立功,一定有人会攀咬出他人,到最后总有那么几个人是真正隐藏在暗中的黑手!
“宁可错杀,不可错放。”燕行看向周太后,眸色阴森的说道:“儿臣认为,应由宫婢到禁卫,一一严查,全力搜捕同党。”
周太后目光一凝,下意识的朝燕行看去,母子多年,一个眼神,便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燕行,这是要借行刺事件来个彻底的大清洗!
毕竟皇宫戍卫之前一直由鹤庆候掌管。
周太后才要开口,却在这时,外面响起宫人的声音,“启禀太后,皇后娘娘来了。”
坤宁宫离仁寿宫相距甚远,皇后这个时候便到了,估计是一得了消息就急巴巴的赶了来。
没等周太后让宫人传话,詹皇后已经一脸焦急,满脸是汗的闯了进来。
才一进屋,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血泊里双目圆睁的云客,她猛的步子一顿,下意识的便抬头在大殿中张望,待看到被燕行拥在怀里的周太后时,拔脚便跑了过来。
“母后,您没事吧?”话到人到,颤抖着双手去摸周太后。
“哀家没事。”周太后握住詹皇后止不住颤抖的手,轻声说道:“还好你七皇弟来得及时,不然……”
詹皇后闻言,便朝燕行看去,问道:“七皇弟,你没受伤吧?”
燕行摇头,目光复杂的看向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的詹皇后。
彼此相处多年,詹皇后是真情实意还是虚情假意,他相信,他还是分辩得出来的。可正因为知道詹皇后是真的在乎太后和他的生死,心里反而万般不是滋味。他不知道,如果詹皇后知道欲置太后于死地的人,是她的亲弟弟,她会怎样?他更不知道,一旦有一天,她知道太子是间接死于鹤庆候之手,詹皇后又会怎样!
“皇嫂来得正好,我正与母后商议,只怕云客还有同谋,正建议母后将宫婢及禁卫大肆整顿一番,皇嫂,您觉得如何?”燕行问道。
詹皇后苍白的脸上,目光幽深,看着燕行,轻声说道:“禁中侍卫都是千挑万选的忠勇之士,再说之前出了傅鲲的事后,已经大肆整顿过一番了,此刻再查,只怕会扰乱人心。”
“皇嫂说的有道理,可母后,皇嫂您,乃至几位皇子都身系社稷安危,容不得半点马虎。”燕行沉吟着说道。
詹皇后还欲再言,周太后却在这时,断然开口说道:“就依行儿所言,皇后可别忘了,杨园那条阉狗至今还没有找到。”
詹皇后唇角翕翕,最终却是目光一黯,点头说道:“儿臣遵母后懿旨。”
一阵静谧中,响起商素惊惶失措的声音。
“太后,太后您没事吧?”
随着一串重重的凌乱的步子声响起,脸色苍白的像张纸的商素,由着个小宫女扶着急匆匆自殿外走了进来。脖子上一圈刺目的白布,身上的衣襟沾着斑斑血迹。
一进大殿,商素的目光便越过众人直接定格在了周太后身上,一把推开小宫人,抢身上前,扶着周太后,“您,您没伤着哪吧?”
周太后摇头,看着她脖子上洇着鲜血的白布,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商素抚了抚脖颈上的白布,轻声说道:“五皇子那边也有刺客。”
詹皇后顿时变了脸色,急声问道:“五皇子没有事吧?”
“五皇子没事。”商素急忙说道。
詹皇后长吁了口气。
周太后却是在听完商素的话后,疑惑的问道:“五皇子的乳娘、嬷嬷,都是毓秀宫带来的,刺伤你的,是什么人?”
“是个叫折柳的宫人。”商素说道。
折柳?!
见周太后目露疑惑之色,商素轻声解释道:“她在司灯司当职,五皇子的乳娘说,五皇子夜里有点香烛睡的习惯,恰巧香烛都用完了,司灯司遺了这个叫折柳的宫人来……”
后宫六尚二十四司,几乎个个都与着宫中贵人的生活息息相关,到底有多少人是潜伏在暗处随时准备着致命一击的棋子?
商素的话说完,别说周太后,就连詹皇后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抖。
一阵静默中,燕行的声音突然响起。
“商姑姑,您过来一下。”
商素看向周太后,得了周太后的首肯,她这才抬脚朝燕行走了过去。
燕行指着那个关健时候拖住云客却不幸殒命的小宫人,对商素说道:“这个宫人,姑姑认识吗?”
云客银簪上不知道抹的是什么毒,小宫人露在衣服外的皮肤闪着隐隐的青光,双眼紧闭七窍流血的倒在地上。
倘若不是她,周太后此时,只怕早已一命呜呼。
商素仔细的辩别着小宫人的脸,稍倾,轻声说道:“看着到是面熟,只是,却叫不上名字。”
恰在这时,周太后詹皇后也一前一后的走了过来。
“要不是她,哀家这条命啊,已经没了。”周太后对燕行说道:“查一查她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查清楚了赏黄金百两白银千两,若是有个兄弟什么的,也给个出身。”
“是,儿臣记下了。”燕行轻声应道。
发生这样的事,仁寿宫是不能再住人了,就在燕行想着要把周太后临时迁到哪个宫里去住一晚时,安太妃带着宫人来了。
一番问候后,安太妃提意到,“太后若是不嫌弃,不如暂时住我那里去,如何?”
周太后虽说没有性命之忧,但受了这样的惊吓,确实也有想有个伴,商素有伤在身,显然不合适侍候她,而安太妃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当即便同意了安太妃的人选!
眼见夜色已深,周太后神色间也满满是疲惫之色,燕行亲自护送着周太后去了寿安宫,在征得周太后的首肯后,连夜从王府调了两名会功夫的侍女进宫,负责近身侍候周太后。
这一番动静,不多时便惊动了盛京城的勋贵圈。
在知晓周太后险些遇刺后,所有人都齐齐惊出一身冷汗,等静下心来后,不由都将事情往最近正闹得白热化的立储之事上想。
谁都不是傻子,周太后死了谁是最大的利益获得者,自然谁便是最大的疑凶!
而詹皇后是回到仁寿宫,在玉溪的提醒下,才突然想到这个可能,由不得便惨白了脸色,摇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如果真是那样,为什么五皇子……”
玉溪叹了口气,打断詹皇后的话,“娘娘,受伤的是商素,不是五皇子。”
詹皇后身子一僵,陡然狂怒:“这都是你们无凭无据的猜想。”
“是啊,这都是我们无凭无据的猜想,”玉溪接了詹皇后的话,轻声说道:“可一旦王爷深查下去,猜想很快就会成为现实,娘娘。”
见詹皇后僵立着,久久无语。
玉溪咬了咬牙,无奈却又坚决的问了一句,“真到那时,娘娘,你怎么办?”
她怎么办?
詹皇后定定的看向玉溪,“玉溪,你为什么要这样问?我,我不知道。”
玉溪扶住詹皇后瘦削的肩头,将她散乱的鬓发轻轻理好,轻声说道:“娘娘,事到如今,由不得你不选,是选燕氏还是詹氏,你一定要有个决定。”
詹皇后怔怔的看着玉溪,稍倾,整个人突然就抖成了个筛子,喃喃说道:“为什么我要活着?为什么不让我死?”
玉溪心头霎时犹如有把刀在搅,可即便是这样,她却仍旧不得紧了紧手,感觉到詹皇后瘦得硌手的胳膊,鼻子蓦然一酸,深吸了口气,轻声说道:“娘娘,时间不多了,一旦王爷和太后动了手……”
“玉溪?”詹皇后抬头,目光茫然的看着她,“为什么?为什么你也变了?”
玉溪脸上绽起抹惨笑,轻声说道:“娘娘,您忘了,奴婢还有个侄儿。”
詹皇后刹那如被雷击。
玉溪攥住詹皇后的手,“娘娘,奴婢侍候了您一辈子,从没有求过您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