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宫中便传出太皇太后病了的消息。
紧接着,坊间便有璟王燕行忤逆太皇太后,把太皇太后气病的传言。
花儿胡同。
“咔嚓”一声响。
又剪掉一枝多余的枝干后,苏宬放下了手里的剪子,接过素素递来的帕子,一片一片的擦拭起手下盆栽的叶瓣。
赤羽坐在扶栏上,两只脚晃荡晃荡的看着苏宬,“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苏宬头也不抬的说道:“我担心什么?再说,我担心有用吗?”
呃!
赤羽想了想,觉得确实像苏宬说的那样,这事情,不是她担心不担心就能改变的。
嗯,她是闲的,人坐轿的不急,她抬轿的急什么?
这么一想,赤羽“咚”一声跳了下来,甩手便往外走。
素素见了,下意识的喊了她一句,“赤羽姐姐,你去哪里?”
“去找男人!”
赤羽头也不回的说道,完了继续大步往外走。
素素回头看朝苏宬看去,“她……”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苏宬将擦拭好的盆裁转了转,满意的点了点头,话却不停的说道:“她年纪大了,也是该找个人嫁了。”
素素:“……”
为什么这一个一个的都不能好好说话呢?
苏宬拍了拍手,直起身,对素素说道:“行了,把它摆在花厅吧。”
素素应下,末了,心事重重的问道:“小姐,要是太皇太后始终不同意,怎么办?”
怎么办?
苏宬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拿起剪子开始修剪起另外一盆来。
素素等了等,没等到苏宬的回答,默默的叹了口气,转身去喊人来将才修整好的盆栽搬去花厅。
“咔嚓、咔嚓”的声音不绝于耳。
素素渐行渐远。
当素素的身影最后消失的连个影子都不剩后,苏宬慢慢的放下了手里的剪子,缓缓坐在了一边的小马札上。
秋老虎的余威仍在,可苏宬却有种遍体生凉的感觉。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可真到了这一天必须面对的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的伤心难过。
素素问她,太皇太后始终不同意,怎么办?
她能知道怎么办啊?
放弃吗?
念头才起,苏宬便感觉喉咙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样,鼻子酸酸胀胀的,眼前霎时间一片模糊。
苏宬将脸埋在膝盖里,任由泪水夺眶而出。
“大小姐?”
醇厚的声音响起,使得默然啜泣的苏宬僵了一僵。
稍倾,她收拾了下乱糟糟的情绪,拭去脸上的泪痕,抬头看了过去。
“那个……”步崖对着苏宬笑了笑,“我是来辞行的。”
“辞行?”苏宬怔了怔,回过神后站了起来,说道:“风大俠他已经好了吗?”
一个月前风近雪便已经被放出天牢,虽有一身好功夫,但必竟是在天牢住了小半年,出来时大病了一场,一直在客栈休养,步崖也跟着搬去了客栈照顾。
“嗯,姐夫已经大好了,思念家中妻儿,定在三日后启程回青州府。”步崖说道:“姐夫想设宴答谢王爷和你,我替你婉拒了,现在是国丧,你和王爷身份特殊,以后有机会再补上吧。”
苏宬点头,“你说得对,再说,我和王爷也没帮上他什么。”
“大小姐过谦,姐夫的事若不是得你和王爷伸以援手,只怕姐夫早已站在望乡台了。”步崖说道。
苏宬笑了笑,无意在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回头我让陈伯准备些京师特产,你带回去分分,就不特意设宴给你践行了。”
“大小姐客气了。”
默了默,步崖自怀里取出一枚古铜色的令牌递给苏宬,“这是姐夫让我给你的。”
“什么东西?”苏宬伸手接了过来。
令牌不大,巴掌大小,拿在手里却是异常的沉甸,如同铁石。令牌四周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中间是用雕刻成篆书的三个字,隐约可以认出打头的是个风字,至于另外两个,它们认识苏宬,苏宬却不认识它。
“这是万年树龄铁木制成的令牌,是风家的家主令。”步崖对苏宬说道:“有了这块令牌可以号令风家子弟做任何事。”
风近雪能成为武林盟主,除了他自身的本事外,还因为风家是武林世家,在青州府是大族,族中弟子几百,人人都有一身过硬的功夫。
有了这枚家主令牌,苏宬完全可以号令半个武林!
“这太贵重了……”
苏宬说着便将令牌递还给了步崖,却被步崖推了回来。
“姐夫说,风家几百口人命,是大小姐你和王爷救下的,他能拿出手的也就只有这个了。”步崖看着苏宬,目光深了深,劝道:“收下吧,没有用得着的时候最好,有用得着的时候也不必为难,拿出来用就是。”
苏宬只觉得手里的令牌越发的沉了几分。
想了想,她没再推辞,将令牌放进了袖笼里小心收好,打算等下叫素素找个小匣子装起来放好。
“大小姐,我的年纪与你父亲同龄,斗胆说几句僭越的话,若是有冒昧不周的地方,还请大小姐海涵。”
苏宬朝步崖看去,“您说,我听着。”
步崖想了想,徐徐开口说道:“你刚才是为了和王爷的婚事难过吧?”
苏宬笑了笑,坦然的点了点头。
步崖目光温和的看着苏宬,“大小姐,事情到了这一步,你有想过怎么做吗?”
苏宬摇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放弃,我不甘心更不舍得。不放弃……太皇太后对王爷有养育之恩,可是,现在却因为我,让他们母子失和,让王爷背负不孝之名,我……”
“你想多了。”步崖接了苏宬的话,“有道是忠孝难以两全,你和王爷的婚事,是先帝金口玉言所赐,王爷履行先帝遗命,是忠君。忠君自然比尽孝更重要,所以,不是你让王爷背负不孝之名,而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王爷他别无选择。”
呃!
还可以这样理解吗?
见到苏宬怔怔的半天没有反应,步崖对着苏宬扬了扬眉梢,“大小姐,可认同在下的说法?”
苏宬失笑。
步崖吁了口气,天晓得,就在刚才,他看到一身绝望的苏宬时,心里受到了多大的冲击。这还是那个面对死亡都能悍然无畏的小姑娘吗?
待苏宬笑过,步崖却是面色一肃,轻声说道:“大小姐,你要小心了!”
“嗯?”
苏宬不解的看向步崖,但几乎是一瞬间,她便明白了步崖的意思,步崖这是担心太皇太后劝阻不了燕行,干脆朝她下手,一了百了。
想明白过来的苏宬,哂笑一声,摇头道:“不会的,太皇太后不是那样的人。”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步崖蹙眉,目光肃然的看向苏宬,“太皇太后不是那样的人!难保旁人不会借机生事,你还是小心点的好。”
“好的,我会的。”
步崖看着苏宬,见苏宬是真的将他的话听进去了,提着的一颗心落回了原处。
他虽是一介武夫不懂政治,但是,他知道人心。
他愿意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摸人性!
两人又说了会话,步崖正欲起身告辞时,素素和陈礼并肩走了过来,两人的身后跟着几个粗壮的婆子。
“大小姐。”陈礼上前行礼。
苏宬知道,陈礼是带人来搬盆栽的,指了修剪好的那盆说道:“把这盆搬去花厅放着吧,余下的等我修剪好了再说。”
“是。”
陈礼指挥着婆子搬起盆栽正欲转身退下,不想身后却响起苏宬的声音。
“陈伯你去帐上支五万两银票给步护卫。”
陈礼还没应声,步崖已经连声推辞,“大小姐,使不得……”
“拿着吧。”苏宬打断步崖的话,“我没有和你客气,你也就不要和我客气了。”
步崖知道苏宬是说那块令牌的事,想了想,点头说道:“恭敬不如从命,我替姐夫谢过大小姐。”
苏宬但笑不语。
步崖和陈礼去了帐房。
苏宬正欲带着素素回屋,将袖笼里的那块令牌放好时,赤羽一阵风似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不好了,大小姐出事了!”
苏宬步子一顿,看着眨眼间就冲到面前的赤羽,问道:“出什么事了?”
“忠勇王要把世子逐出府。”赤羽说道。
苏宬和素素齐齐怔了怔后,又齐齐失声问道:“你说什么?”
赤羽掏了掏了耳朵,一脸嫌弃的看着瞪圆了眼睛的主仆二人,“我说忠勇王要把世子李胤岑逐出王府!”
“为什么啊?”素素不解的问道:“世子才立了大功,王爷不以他为荣,为什么还要把他逐出府?”
赤羽哼了哼,说道:“逐出王府还是轻的了,说不得这回李胤岑性命难保!”
这下子,就连苏宬都变了脸色。
“出什么事了?”苏宬看着赤羽问道。
赤羽轻嗤一声,没好气的说道:“那家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吵着要王妃进宫跟太皇太后说,王爷不娶你,他娶!”
苏宬:“……”
“咚”一声响。
素素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赤羽,一迭声地问道:“他疯了吗?”
赤羽耸了耸肩,笑嘻嘻的看着素素,“嗯,我也觉得他疯了。”
岂止是赤羽几人觉得李胤岑疯了,忠勇王和王妃叶氏都恨不得将李胤岑塞肚子重新生一回。
“你明天去趟慈恩寺,请个得道高僧来看看,看看他是不是被鬼上身了!”忠勇王恨恨说道。
叶氏瞪了忠勇王一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
稍倾,沉沉叹了口气,“好了,这事你别管了,我心里有数。”
忠勇王瞪了叶氏,半天憋出一句,“脸都被这小畜生丢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