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上，乘厘倒是很从容，跟平常睡觉的规格很像，光板着睡。我枕着他的胳膊，听他轻微鼾声。
却死活睡不着。
白天的事情，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毕竟，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再怎么撒谎，也不可能用那种求救无助的眼神儿看着我，那感觉像是我要不救她的话，她就会死在这个家里。
尤其是她说她奶奶坐在她肚子上，拿着镰刀那一刻，我心都快炸了。我把自己代入到她那个情景当中，要是当时是我的话，我该多崩溃。
全村人，都在看着一个小姑娘受奶奶的虐待，而不敢说出真相，只能一直忍耐着。之后实在受不了，要么死亡，要么反抗。
接触到外面世界的小燕，绝对会选择后者。
于是她开始向她奶奶下手，但她奶奶用最原始，始终最为广泛的方式：道德绑架。
没有不对的老人，只有不对的孩子。这种耍无赖式的洗脑话，毒害了一系列的善良男女。却为那些辣手摧花的老人提供了便利。
越想，越觉得糟心。
到了后半夜，我还在瞪着眼睛，睡不着。
突然，传来敲门声。
而且就着外面的月光，可以看到，敲门的是一双不大但结实的手。
“谁？”
没有声音。
我怀疑是燕子想引我出去说点儿什么知心话，下床赶紧开门。
外面除了洁白的月光，什么都没有。
“是谁？”环顾四周，没人搭茬。
我浑身一冷，赶紧把门关上插好。
既然是我看不见的人，那就说明不愿露头，肯定是鬼！！
吓得我钻进被窝，紧紧贴着乘厘。
乘厘抱我特别紧，声音很低沉，“不要怕，我在！”
再想想，确实，乘厘在的地方，有什么鬼敢出现？
但心里还是害怕，紧紧钻进乘厘怀里。
过了十分钟。那敲门声又响起。
乘厘轻轻动了下，手扣在我耳朵上。
虽然还能听见声音，但我知道，乘厘也醒了，只是他不动声色而已。
一时间，特别愧疚。
我之前在梦里的事情，一直是对乘厘保密的，就算乘厘觉察出燕子就是我要找的那所谓“亲戚”也没揭穿我，也没问我事情经过。
总之。什么都瞒不过他，他什么都给我留着面子。
又过了几分钟，敲门声越来越频繁。
乘厘挥了下衣袖，我亲眼看见，床周围好想设置了个屏障。
伸手一摸，屏障特别硬。而且我们在里面特安静。
“送给你一个好梦！睡吧！”
乘厘在我头上轻轻亲了一口，我本来以为自己多能坚持，眼皮一沉，睡了过去。
翌日。
乘厘伸懒腰，看到我笑了，“哎哟，我的小媳妇睡醒了？”
揉揉眼睛，看了眼表。都特么的九点了。
赶紧下床，却被乘厘给拦下，“慢慢来不着急，牙膏给你挤好了。等你洗刷完，咱们吃好吃的！”
“好吃的？”
乘厘笑得特神秘。
院里。燕子奶奶正在炖什么肉，特别香，看见我起床，招呼我赶紧去坐着，马上吃饭。
“那锅里是什么？”我总怀疑，里面是人肉，或者不知名的什么肉，反正特吓人。
乘厘小声跟我说，“昨天，那个总是敲门的怪物，在锅里了。”
“啊——”
幸亏被乘厘及时捂了嘴。
“奶奶，锅里炖的是什么肉？”
燕子奶奶很淡定，“鸡肉啊，我们家那只公鸡昨天晚上突然死了，这不一大早赶紧炖出来，咱们吃了它。”
确实，农村里养的鸡。不为了吃肉，就为了解解闷儿，所以喂的都是纯天然的食物，没有肥料激素什么的。
炖好之后，燕子奶奶在锅里捞了半天，盛了一些肉放在饭盒里，然后扣上，剩下的都盛在一个大海碗里，招呼我们赶紧趁热吃。
碗里只剩下鸡身上没怎么有肉的地方，好的那些应该在那个饭盒里。
燕子不吃，但始终以敌视的目光盯着那个饭盒。
然后跑过去，把那盒鸡肉打翻了。
燕子奶奶随手操起刀，在燕子面前挥舞，“你干嘛，你这个丧天良的东西，我养你，养出什么错来了么？”
燕子夺下她奶奶手里的刀，扔到地上，然后跑出家门儿。
燕子奶奶恨恨的蹲在地上捡那盒鸡肉，乘厘蹲下，帮奶奶一起收拾。
他示意我，赶紧去追燕子。
燕子知道我在她身后喊，但一直没停住脚步。直到一个小溪边，找了个石头，坐在那里抱着腿，哭了出来。
我递纸给她，她不要，只是哭。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昨天晚上，我也很晚没睡。我知道，我要找的人就是你！”
燕子抬头，很迷茫的看着我，“为什么要找我，我不认识你！”
她对我警惕，就像对她奶奶那样。
“真的，也许说出来你不信，我梦见一个小女孩儿在想我求救，然后我就来到这个地方，看到你的遭遇跟我梦中小女孩儿说的情景一模一样。”
我说的无比真诚，她也慢慢放弃警惕，看我的目光无比柔和。
真希望她把我当成一个爱管闲事的姐姐就好了。
“为什么那么恨你奶奶，就是因为她吞了你爸爸的赔偿金去给二叔翻了新房子？”
燕子看着远处的树林，发呆，然后笑了笑，“要是那样就好了。我爸死后，我就成了无家可归的了，那天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受。爸爸就死了，被人抬回来的时候满身都是血。当时我奶奶还是那种演戏性质的哭，我二叔一直在关心，对方赔了多少钱。”
那天没人管燕子，燕子一个人特恐惧，从此以后她就要像班里其他没有爸妈的小孩儿一样，被人欺负。
越想越害怕，就一个人跑进山里，天黑了，没人去找她。
她一个人在一个巨大的树下，靠着树根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身上落满了树叶子。那一刻，既有对大自然的感动，又有不甘心。
跑回家，奶奶打了她一顿，骂她乱跑不听话。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个没爹的孩子了，你比人家低一等。你什么都不是了！你要靠着你二叔养活，没用的东西啊，我怎么就做了孽了。真是天杀的呦！”
奶奶哭天抢地是哭给别人看的。别人家再怎么心疼燕子，毕竟燕子不是自己家的了，也只能可怜同情，别的他们也帮不到。
邻居二奶奶小声跟燕子说，她二叔去要燕子她爸的赔偿款了。
“你奶奶以后就你二叔这一个儿子了，而且你二叔家生的还是个儿子，你奶奶绝对以后靠着他生活，所以你别傻啊，那赔偿款下来，你要自己拿着，不能落到你奶奶手里！”
我看着燕子，那种仇恨在眼里升腾。
她攥了拳头，冷笑说，“赔偿款到手那天，我被奶奶锁在柴房里，等我被放出来的时候，钱已经没了。”
我能感同身受燕子的愤怒。
他爸卖命的钱，就这么没了。
“我想我爸不可能就这么突然死了。死的也太蹊跷了！”燕子求助看着我，“我不管什么梦中那个女孩是谁，但，我求你，一定要帮我，帮我查出来，是不是那个老太婆和我那什么二叔串通起来把我爸给弄死了！！”
燕子又哭了，隐忍着，怕我生气。
“我既然来了，就一定会帮你的，放心吧。我知道你的委屈肯定说不完，但没办法，咱们要想查明真相，就得先隐忍一下。”我向她保证，“坏人一定会受到惩罚的，放心吧！”
坏人一定会受到惩罚，不管这个地方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已经超出了生死簿记录的范围。
燕子重重点头，她现在已经把我看做救星。基本上我说什么她都答应。
“那第一步，先回家，不要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燕子点头。答应以后不去学化妆了，现在她还小，等到二十岁再学不晚。
我想把属于燕子的东西都拿回来，帮她重新回去念书。
才十三岁的小姑娘，总不能就这么混日子。
我们回去的时候，乘厘笑盈盈的在扫院子，这家伙从怀里掏出个四四方方的纸递给我，“按照你描述的画的。你看看哪里不像，我帮你改！”
那张纸上画的小女孩确实跟我梦中的挺接近，总觉得其中有点儿什么不足。
好像是眼神中，缺了什么。
“缺了点儿狠劲？”
乘厘果然一语中的，然后拿着铅笔改。
燕子看的特别认真，直到改好那一刻。
燕子奶奶从堂屋出来，看我们一眼，“这么热闹，我也凑凑热闹来。”
燕子看着画上的人，脸色特难看，然后一把抢过那个纸片，塞进口袋里。让她奶奶扑了个空、
“这孩子，真是白眼狼长大的，真是让人心寒啊！”
燕子冷笑看她回，“嗬，真搞笑，你什么都凑热闹，那么爱凑热闹快去新房子里凑热闹去。去了人家把你当保姆让你干这干那。别说伺候你，不骂你就是好的！！”
老太太气的头冒青筋。我以为她能说出多恨的话来，憋了半天就冲出来一句，“我愿意，我死了以后有人埋。我不指望你个女子，我以后还要把你嫁出去！”
燕子冷笑，“嫁出去。彩礼钱，你一分钱也甭想得到，你没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