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姐在这种要命的时候,别人说什么。她都很平静。
或者,只是在假装淡定。
我没她那种境界,所以我在看到小木屋里的乘厘歪斜躺在稻草上,周身结满蓝色蜘蛛网般的雾气。
徐姐拦住往乘厘身上扑的我,“江疑,你退后!”
我能感觉出来,这间房子不寻常,自打进来之后,有种强劲的磁场,扰乱人心智。
我很暴躁,很生气,莫名想打人。
“控制心智,大脑放空,不要想任何事儿!”
她说得对,只要我想起那高头大马,坐在马上的男人,朝我伸了手,我就有种想嗜血杀人的冲动。
徐姐摸索出几张符咒,往那蓝色网上一弹。
符咒顺着原路,打在躲闪不及的徐姐身上。
“徐姐,小心!”
我们就像触碰到了什么机关,那些蓝色网上的方格,化作无数把冰锥,朝我们刺过来。
腿上,胳膊上,但凡能剐蹭上的地方,无一幸免。
“快跑!”
乘厘奄奄一息的声音虽然小,但特清晰。
他用尽全身力气,从蓝网上取下一把冰锥,刺破手腕儿。
血汩汩流出那一刻。
我看见乘厘抑制身体疼痛,巨大颤抖,五官扭曲。
“江疑••••江疑•••”
“我在!”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流下来,我在悲伤什么••
“江疑,快走,别回来,再也别回来!”
乘厘苍白的嘴唇最后哆嗦着没吐出声音的两个字,也是江疑。
“不、徐姐,徐姐我们不能这么走,我们得救乘厘,乘厘,乘厘要死了!!”
徐姐眼泪憋着泪。搂住我肩膀。
我们无能为力的任凭乘厘伸出那只淌血的手,用法术把我们推出屋外。
徐姐擦去我脸上的泪。和着大雨,她小声说,“江疑,我也终于明白了,乘厘,就是阎王!”
我抿嘴没回答。
假装雨太大,冲掉了徐姐的声音。
一个人三番五次带着主角光环死不了,就算身死,魂魄也不散,重新被塑造个身体,又能活蹦乱跳。
在我们遇到危险要死掉的时候。永远,带着那身冷气现身。
“他没有心跳声•••”
“他身体冰凉•••”
“我•••”我哽咽到说不出来话,“我终于记起那个骑高头大马,娶了我的男人,正是他!”
我终于知道,徐姐知道季征是无常的时候,有多难受了。
她不语,只是笑着哭。
那边,季征高大的身体拎着相对小小的苏染,扔到木屋前,“解开里面的结界!”
苏染浑身是伤,很狼狈的瞪季征一眼,笑得丧心病狂,“解开,结界?你妈逗我玩儿呢你。”然后扭头看我们,冷哼,“看到里面乘厘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了!”
我冲过去砍了这女人两剑,季征和徐姐都没拦我。
她身上的伤口一遍遍愈合,嘲讽看着我笑,“没用的!我吸了多少人的怨气,怎么可能死在你前头?”
“你特么的给乘厘解开,不然我要了你的命!狗日的!”
苏染笑得特得意,“嗬,果真就算我从监狱里救你出来,你也不是什么信守诺言的人,我还跟乘厘打了赌。若是你不今天不出来,我便不给大鬼君报告他乘厘的行踪,若是你出来了,他只有让鬼君刑罚!”
季征皱了眉,拦住我,抢了我手里的剑,“江疑你清醒点儿,没用的。大鬼君奉了神君的命,来捉拿乘厘回地狱!那道网恐怕不是她不想接,她根本碰不得,会魂飞魄散的!”
我眼前一抹黑。她会魂飞魄散,那乘厘呢,乘厘刚才救了我们,是不是也会魂飞魄散。
季征不知道如何面对我的期望。索性不看我。
谁都没想到。
惊雷炸裂在天边,烧着了木屋。
“放开我,我要去救乘厘,乘厘在里面,你特么装什么不知道,你不去,我去!鬼差,呸。我就不信,你救不了他!”
我自私我口出妄语。
我只想。救出乘厘,不管用什么极端的办法。
啪——
巴掌呼在我脸上那一刻我冷静了。徐姐含着泪,嘴唇哆嗦,“你特么就以为你伟大,你要救乘厘,你看季征。你好好看一眼季征了么。他什么德行你看到了么?我不心疼乘厘躺在那要死不活。我们能怎么办,怎么办?!”
徐姐捂着脸,蹲在地上无助的哭。
季征,季征不知道什么时候,少了右臂半截手臂。
应该是潦草止了血,换成不方便的左手拿大刀。
“对不起——”
季征绝对看见我对他微笑着道歉。
我看到他绝望的目送我冲进小屋。
燃烧的火焰冲了天。雨早就停了。寒冷的空气到处都充满着温暖和灰屑飘飞。
乘厘,我来救你了!
——
烟雾中,呛的我几次窒息,拼命呼叫乘厘。
看不清里面的状况,担心时间长了乘厘会被烟雾呛死。
铤而走险,只能用手摸周围的东西。
老天也算开了眼,我摸到一坨软软的东西,应该是人肉。
“乘厘,乘厘,赶快醒醒!”
那个缩成一团的身躯慢慢打开,我被拥入冰冷的怀抱。
我眼泪都出来了,怎么这么傻逼,明明知道,阎王本来就是死人,怎么可能再死一遍,顶多把死的过程走一遍,只是会痛苦一些而已。
即使这样,我也,舍不得。
我腿软,加上火势越来越猛烈,我走不出去了。
“别动!”
我始终没看见乘厘的脸,只听见声音就已经安心了。我想大不了,我被烧死,好歹也能成为魂魄,说不定,乘厘被鬼君拎回去,我们就长相厮守了。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在乘厘冰冷的怀抱里被救出去,没被火烧到一点儿。
反倒是徐姐咋咋呼呼心疼到大哭,“你看江疑这手烧的,到底摸了什么,烧成这样!万一要截肢怎么办,你傻不傻啊江疑,缺心眼儿也要有个底线啊!”
“不行,咱们得赶紧走!”季征皱眉看了看月亮。
月亮马上就要被阴云遮住。
徐姐也皱了眉,心疼的嘱咐我不要动她会把我送到医院的。
我找不到乘厘,左右前后都没有。
只有苏染,笑得一脸阴险狡诈。
“找什么呢江疑?找乘厘呢吧!你这后知后觉的劲儿确实心眼儿不活泛。刚才你知道送你出来的是什么?”
“苏染,你给老娘闭嘴,信不信老娘让你分分钟死这儿?!”
苏染不怕徐姐威胁,“嗬。我是要被鬼差带去给神君的,你敢弄死我?别说你没那本事,就算有,给你一百个胆,你也不敢!”她话锋一转,冷笑看我,“刚才那是乘厘的魂魄把你弄出来,没准儿,现在肉体,已经烧烂了!”
幸灾乐祸。还好意思口口声声说喜欢乘厘。
“别跟她废话,反正她早晚也要被打回原形,而且会魂飞魄散,别理这有毛病的!”
魂飞魄散这四个字儿,徐姐咬的特别重。
之前无意中听徐姐心不在焉的提起过魂飞魄散。她只用了四个字形容整个过程:异常惨烈!
苏染笑了,看着月亮完全被阴云遮住,歪头,眼睛闪出异样光芒,“我,魂飞魄散?刚才不是说了么。我可不会走在你前头!”
话音刚落,不知什么东西,从地下钻出来。
密密麻麻的黑色触角,而且越钻越多。
“坏了,鬼门开了!”
徐姐深吸一口气,看着满身遍野钻出来的鬼。
“今天是鬼节!”
无数个鬼围在我们面前,甚至有的鬼根本不怕徐姐,也不怕她手里的罗盘,甚至两三聚团,摆弄那种符咒。
“季征。快把他们弄走!”
季征一脸为难,没动一下。
苏染哈哈大笑,“今天万鬼出行,百无禁忌,他的法力你的法力都被削弱。你问问他敢在鬼节这天,杀任何一个鬼?”
有个看起来很大岁数穿着唐装的老鬼,站在徐姐身边抛了几个媚眼儿之后,笑得特不要脸,手在徐姐后丘碰了两下。
我想阻拦,但是我的手却穿过老鬼的身体,我根本碰不到他们。
只能看见!
“老娘喊你住手!”
徐姐怒吼一声,一张符咒贴在老鬼脑门儿。
老鬼果然不动了。
“徐•••徐姐!!”
徐姐顺着我指的方向,一看那老鬼笑嘻嘻摘下符咒,手心里团几下,塞进嘴里。
吃符咒!敢吃降鬼的符咒。
我看的头皮发麻,尽量躲闪脚下那种匍匐在地,扯我脚腕儿的鬼。
那老鬼真的越来越过分,亲在徐姐脸上,徐姐所有法器试了一遍,根本没用。他更加猖狂,手在徐姐脸上摸了摸,发出嘶嘶的音节。
季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法力减弱,正在用尽全部力量控制苏染,能看出来,苏染已经快挣脱开。
他无力分心来保护我们。
但嘴上还是不吃亏的。
“我告诉你,立刻马上住手,不然有你好看!”
老鬼愣了一下,手在徐姐脸上没动,但稍后就笑了,露出一口黄牙,手轻轻移到徐姐额头上。
不只是动,还是动了好几下。
季征在抑制发火,忍的很辛苦。
苏染幸灾乐祸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老鬼脸贴在徐姐脸上那一刻。
只听见“咔嚓”一声,甚至我都没看清闪过来的是什么玩意儿。
那老鬼就成了两半儿,到底地上,抽搐半天,然后化为粉末。
阎王是怎么都死不了,但普通小鬼那看得住鬼差这专门砍鬼的大刀。
我身后缠了一鬼,贴我特近,手勒着我脖子。
我喘不过气儿要背过气的时候,他就松开手,等我喘匀了气,他就又开始往死里勒我。
苏染拍着手,讽刺道“好样儿的,连鬼差的规矩都不守,就是为了这老女人?”
“少废话,再啰嗦,我一刀砍了你,反正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还够本儿!”
苏染自然不怕,她用这凡人的身子,就不信,季征敢砍她。
我不敢动,也不敢给季征添麻烦,徐姐又无能为力。
就在我再次晕厥,喘不过气儿,手脚发麻那一刻。
一个高大的身形,将小鬼儿拎到我面前,摔成碎渣。
其他造次的小鬼争相逃命,“鬼君阎王来了,快跑啊!”
你没死,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