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他也没有食言，除了给他灌输要报复柳家的思想外，也没有做其他过分的事情，慕添是个重视家庭的人，他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他没有和Joe过多计较，两人的关系，很快就冰释前嫌，回到了过去的状态。
沈拓一路扶着我走路，像是怕我承受不了突然跌倒在地上一般。
一直到了医生的办公室，我坐到椅子上，他才松了手。
“你们是刚才来急救室的病人家属吗？”
医生的问句还没有落下，我就迅速点头，“对，我们是，请问病人到底是什么情况？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既然是病人的家属，难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吗？”医生表达着自己的疑惑，然后递了一份病例给我们，“病人已经是癌症晚期了，确诊是去年的事情，他没有接受过几次化疗，算是放弃了生命，这会儿送来医院，估计没有多少活过来的可能了。”
“什么？癌症晚期？你确定这个没错吗？”对我来说，这就是个晴天霹雳，在我措不及防时，突然落到了我的头上，我的感官已经接近麻木，根本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虽然病人之前都是在国外的，但这些信息，我们都核对过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你们作为家属，既然没有劝过病人接受治疗，也就该有今天的心理准备，说实话，他的情况很严重，就算不是现在送来医院，也撑不了多久了，”
“你胡说！这不可能的，他那么健康，他的身体没有任何的异样，不可能突然就得了癌症，我麻烦你，再核对一次，好不好？这不是真的，这肯定不会是真的。”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音不自觉地放大。
沈拓拉着我的手，他看着医生，一字一句地确认道，“您刚才给我们看的这些，已经核对过了是吗？病人就是患了癌症晚期，并且是他自己不想要治疗的，对吗？”
“应该是这样，其实他这种情况，就算是接受化疗，也没有好起来的可能，过程中还会又生命危险，活下来的几率不高，我们能够理解病人的选择。”
医生手头还有很多的工作，给我们解释完之后，又补充说道，“你们现在还是不要抱有太多的希望了，做好心理准备，节哀顺变，活着的人，总是要好好生活下去的，病人之前始终不透露给你们，没准也是怕你们担心，你们站在他的角度想想，也就不难理解了。”
是为我们着想吗？
从办公室出来，我扑进了沈拓的怀里，反复地问道，“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对不对？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我们前几天才见过面，我们还约好过几天去钓鱼的，还有好多事情都没有做呢，他不可能出事儿的，我不信，医生没准是搞错了，有可能是搞错了！”
“小影，你不要冲动，听我说。”沈拓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用我最熟悉的嗓音宣判道，“医生的话，都是真的，他就是隐瞒了我们，不仅仅是我们，还有其他关心他的人，既然这是他的选择，我们就不该再去责怪他，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到手术结束，然后，陪着他度过接下来的时光。”
“怎么会这样呢？”
我抱着膝盖，蹲在地上，眼前黑漆漆的一片，Joe的脸，在我脑海里循环往复地出现，我好像有一种错觉，他从头到尾都是不存在的，我宁愿这是一场梦。
比起来他是我的父亲，我更无法接受他患了不治之症，现在被推上了手术台的他，很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沈拓和我一起蹲在地上，他的心理要比我强大，他安慰着我，拍着我的肩膀，给我力量支撑，“小影，我允许你伤心，但是，不要太久，手术还没有结束，结果到底会是怎样，我们还都说不清楚，如果没有意外发生，我们一定要劝着他做手术，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了。”
“可是，万一有意外发生呢？”
如果那样，Joe是不是再也醒不过来了，他会永久地长眠。
我，甚至还没有叫他一声父亲，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已经打从内心接受了他的存在，偶尔空闲的时候，我会独自想，如果这些意外都没有发生，是不是，我们一家三口人就能够幸福得生活在一起。
他和我母亲那么相爱，他们一定会为我创造最好的生活环境，我便不用经受那么多的分离。
但是，就在这些美好幻想出现的同时，就传来了这个噩耗。
我的母亲离世对我来说是最大的遗憾，现在，连Joe也要朝着我的心口开刀了吗？
沈拓在我耳边说了好多话，他不想看到我这个模样，他试图劝着我看开，起码先从地上站起来，但这对此刻的我来说，太困难了，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钻进了自己的心里，无数的疑问和失落，侵犯了我的身体，让我无法从中逃离。
沉静了好久，我才和沈拓回去走廊外面等着。
外面静得可怕，和里面严峻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知何时起，慕添已经抬起了头，对上他深邃又极度悲伤的目光，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了出来。
“别哭了。”慕添重重的声音响起，是冲着我说的，“没什么好哭的，又不是醒不过来了，不要自己吓自己，我爸他福大命大，以前经历了那么多都没事儿，这次也不会有事儿的，他不过六十岁而已，还没有达到人均寿命呢。”
他的话不知道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自己，我听不大清楚他的内容，倒是感觉到了他的声音在颤抖，再强大的人，遭到自己亲人的悲剧，也是没办法从容面对的吧。
“昨天，我和我爸一起吃饭，他当时还和我说，他这一生，有很多遗憾，也犯过不少错误，但那都是过去了，现在他找到了你，他很珍惜和你在一起的分分秒秒，他说，你能让他想到过去的美好回忆，而且，他还没能听见你叫他一声爸爸呢，他是不会舍得离开的。”
慕添喃喃自语，他的声音足够大。
话里的内容传到我耳朵里。
其实，Joe所憧憬的那一声爸爸，何尝不是我在酝酿的呢？
每次和他相处时，我都想喊出这几个字，但却没能成功。
我比谁都希望他醒过来，那样，我才能有机会喊他一声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