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书房的烛火还亮着,此时已是后半夜,风轻辰仍端坐在书房中,手上拿着一卷发黄的册子,不知道坐了多久。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轻地敲门声,声音虽轻,但是在这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风轻辰放下手中书册道:“进来。”
季文礼一身黑色劲装进来,拱手对风轻辰行礼,风轻辰示意不必多礼,道:“如何?”
“果然如殿下所料,苏姑娘傍晚苏醒后一直紧闭房门不许人进去,现下已经出府,属下已经派人跟着了。”
风轻辰眼眸低垂,明明还是那冷冰冰的话,却让季文礼看出他对苏姑娘的牵挂,季文礼从小跟随风轻辰一起长大,风轻辰心中所想,世间怕是再没有比他更了解的了。
“暗中保护她,不要被发现。”
罢了罢了,殿下心意已决,他知道自己此时不适合再说什么,想到香消玉殒的傅侧妃,他与傅侧妃虽交集不多,到底是小时候叫过他季哥哥的女孩。
“殿下,侧妃之事……”
季文礼话刚开头,就被风轻辰打断道:“我心中有数,你不用再查了。”
季文礼不再多说什么,殿下做事一向不喜欢手下多话,便也不再多言退下了。
风轻辰又继续拿起桌上那发黄的册子,是篱落小时候自己写的诗,自己做成的诗集。当时他收到后也只是随意翻了两页,后来就与书房为数不多的杂书放在一起再没看过。
今晚突然想起来,找出来翻看,上面是篱落小时候还有点稚嫩的字,和她的打油诗,不由微微一笑,表妹小时候也很活泼的。
如今府中设有灵堂,傅家得到消息不过是上门走个过场,傅老爷不见风轻辰在场,没有问,也不敢问原由,王府只说是侧妃旧疾复发暴毙而亡,傅老爷自来与这个女儿就不是很亲近,如今女儿走了也没有什么好伤心的,原还想借由女儿的死跟风轻辰讨价还价要点好处,没看到风轻辰,被上官玉凤不软不硬的堵回来,心中只道日后再找他算账便离去。
府中人早已睡下,就连值夜的丫鬟也昏昏欲睡,苏青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她有的,不过是师父给她的清明珠,和一副破败不堪的身子罢了。
苏青自从在师父那学了八卦布阵之法,后来就一直跟在风轻辰身边,为了风轻辰她接受了三妻四妾,为了风轻辰她倾尽所学助他在朝堂站有一席之地。
哪料天公不作美,刚才还是月朗星稀,苏青刚利用自己所学布阵之法绕过王府中的侍卫,刚出王府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苏青身子本就虚弱,又下那么大的雨,只觉得天地那么大,竟没有一处是自己的容身之所。小产没多久的身子又淋了雨,一时只觉得又痛又冷,王府附近是不能久留的。
她布阵之法本就没有学到精通,又加之现在下暴雨,根本就瞒不了多久。
顺着王府后门的巷子向前走,之前有月亮时还好,现在下雨没有了月光,巷子里黑漆漆的,苏青只道是自己心理原因,她总觉得自己身后有人跟着,回头却不见人影。
害怕之下加快脚步向前走去,不多时走出巷子,是宽敞大道。
雨越下越大,苏青实在是冷的够呛,快步向前跑去,估算了下离王府应该也有段距离了,就算出来找自己也没那么快,便跑进前面一户人家门檐之下好暂时避避雨。
哪料刚躲进那家屋檐下,门房就有人说话了,道:“哪来的叫花子,这是大皇子府邸你也敢来,快走快走!污了我家门槛叫你好看啊!去去去!”
苏青现在身上衣衫虽是好料子,淋了雨也邹巴巴的,头发也一缕缕贴在脸上,怎一个狼狈了得。
听到门房说这是大皇子府邸,想到端午时大皇子在御花园跟她说的话,她知道怎么做了!
没心思计较门房的态度,她对门房道:“还请这位大哥去通报你家殿下,就说我是苏青,问他还记得端阳时说的话吗?”
门房原以为只是乞丐躲雨,赶出去就是,听苏青开口,声音虽然虚弱,却也婉转动听,又听她说是找他家殿下的,就提了盏灯笼从门房里走出来。
在灯笼橘黄灯光下,门房看清了苏青的面容,这是个很狼狈的女子,但是就算是这幅凄惨落魄的样儿,也掩饰不了苏青相貌及其艳丽的事实,凄惨,不过是在这抹艳色上更加一丝柔弱罢了。
门房原只是想出来赶人的,见苏青的面容犹豫了,他家殿下向来是个风流人物,生得一副好相貌,京中女子谁不是以与殿下说上句话为荣,这姑娘长得如此美丽,虽是落魄样儿,但是保不准就是殿下在外头的相好啊。
犹豫着也不敢放人进去,叫苏青等着,他去通报一声,苏青虚弱的坐在大皇子府门口台阶上,外头雨还在下,风一吹苏青冷的直哆嗦。
风轻尊一向是京城中的透明人,说倒二皇子,大多数人的印象大概就是跟在大皇子身后,总是低着头不怎么说话的皇子,至于其他的,京中大多数人就不大清楚了。
但是这个大多数人之中不包括上科状元陈子昂,陈子昂此人年约三十多,是个地地道道的读书人,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对风轻尊莫名其妙的很有好感,时不时就要约风轻尊喝个酒下下棋之类的,一开始不是没人好奇过,就连风轻圣也曾旁敲侧击问过他,跟陈子昂怎么交情那么好。
风轻尊自己也说不上来,上科琼林宴时见到当时状元陈子昂,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按例去跟新科进士见个面罢了,后来陈子昂时常拜访,时间长了也与陈子昂处成了朋友,应该算是风轻尊唯一的朋友了。
今晚就是陈子昂儿子的满月酒,陈子昂就算是状元出身,也不过就是个六品小官,今晚去的大多是些低阶小官,只风轻尊一人,身为皇子却去喝六品小官的满月酒,想必明天又是一桩笑料吧。
风轻尊今晚喝了不少酒,里头有点闷,便撩开轿帘让外头的清新水汽透进来喘口气。路过大哥府上的时候竟然见一女子坐在台阶上,吩咐轿夫道:“走慢点。”
轿夫原本因为大雨急行的步子登时慢了下来,风轻尊也看清楚那女子长相了,心中惊讶万分,这不是风轻辰那个谋士小情儿,怎么会坐在大哥门口,还这幅样子,风轻尊眉头微蹙,想起当日在端阳宴上见到的那个艳丽非常的女子,再看苏青,心思不过转念间,轿夫的脚步虽然已经放慢,等他再看去时还是走远了,风轻尊收回探究的视线吩咐轿夫,快点。
门房进到二门,跟守二门的婆子说门外有个姑娘来找殿下,眼下已经寅时,正是人最困的时候,听到有人找殿下,她不过是个守门婆子,也不敢私自拦下,嘴里嘟嘟囔囔的就去王妃院里禀报去了。
王妃院中整夜都有丫鬟守夜,小丫鬟不敢打扰王妃休息,只讲此事告知嬷嬷,这嬷嬷是王府老人了,自家主子什么德行心里也明白,大半夜上门的女人能是什么好人,便做主拦了。
“就说主子们都在休息,若是有事白日再来吧。”
一层层的传出去,丫鬟婆子们守夜本就辛苦,大半夜的还要传话,能有什么好声气,等传到门房那,已经变成了“哪里来的浪蹄子,大半夜不睡来勾人,主子说叫她滚。”
“嘎吱。”木头摩擦的声音惊醒了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苏青,苏青忙站起来问:“怎么样?”
门房脸色难看,声音也毫不客气道:“我家主子根本就不认识你这号人,反倒是害我大半夜还挨顿骂,滚滚滚,滚远点。”说着伸手将苏青推攘出去。
外头还在下着雨,苏青原本就虚弱,在门外等了那么久,腿已经是虚软发飘,被门房这么一推,一个控制不住就跌倒在了水泊中。
苏青心中充满了愤怒,骗子!男人都是骗子!风轻辰骗她!风轻圣竟然也敢骗她!
苏青勉强撑起无力的身子,就算现在心中满是茫然,她也不会在这里,让别人看她的笑话。
此时,苏青突然觉得淋在身上的雨没了,条件反射的抬头看天,没有看到落雨的天空,只见一把微黄的油纸伞,和一个笑容温暖,像她伸出手的青年。
青年是陌生的,苏青看着他愣怔刹那,才想起来自己见过他的,在端阳宴上一直看自己的人,风轻尊。
“姑娘可是遇到难处了?”那伸向苏青的手就算苏青发呆片刻,也没有收回的意思,仿佛苏青不接受他的帮助,他就不会离开。
雨水顺着发丝滑到苏青的眼睫,流进眼里模糊了视线,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别人是怎样的她不知道,但是在今夜,此时,此刻,苏青只觉得所有的委屈都一股脑的涌上来,如决堤洪水,一发不可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