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是怎么跟风轻尊回来的苏青已经记不大清,只记得风轻尊的手很温暖,或许是那一夜风雨太大,也许是心早已冻结成冰,风轻尊对她伸出的手,在脑海中留下深深的印记,是温暖的感觉。
被风轻尊带回他的王府后发现他府上居然没有王妃,府上下人也少,偌大个宅子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气。
苏青住进三皇子府后,三皇子将她介绍给府中下人,由于风轻尊还没有成亲,虽然是分府出来住了,管事的却还是当初宫中的管事太监。
宋公公一见自家主子半夜带了个女子回来,心下还以为主子终于开窍了,就是半夜带回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正经人家的闺女,不过看主子是将人家姑娘抱进来的,自觉不再说什么扫兴的话了。
苏青第二天是在舒适的大床上醒来的,光线很好,苏青躺在柔软的被褥上睁眼看着床顶月白的床帐,一时间不知今夕是何夕,她没了孩子,离开了王府,然后呢?
对,她遇到了风轻尊,现在她才能分出心思想风轻尊为什么要帮自己。
现在的自己还有什么能让他看上的呢,残花败柳罢了,就算是他有所图也无所谓,再糟糕也不会比在风轻辰身边更糟了不是吗,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
苏青醒了后就一直睁着眼睛在想这两天发生的事,脑中想法如同一团乱麻,一言不发直到时不时来看看苏青情况的丫鬟发现她醒了,惊喜道:“姑娘你醒啦!我这就去叫主子来!”
苏青还来不及说话,那小丫头就跑出去了,乍听到那么活泼的一声“姑娘。”
又让苏青联想到了秋枫,秋枫也是个活泼的丫头,总是一惊一乍的,叽叽喳喳天真单纯又活泼的样子,再想到秋枫的背叛,那天的事一幕幕袭上心头,让她心中气闷只觉得呼吸不过来。
此时外头传来嘈杂的声音,其中就有刚才那小丫头,苏青这才将自己纷乱的思绪拉回来,双手无力的想支撑自己坐起来,一双温暖的大手扶住她瘦弱的肩,将枕头垫在她身后,醇厚又温柔的声线低沉问道:“苏姑娘,你现在还很虚弱,太医说要卧床静养一段时间。”
苏青看向声音的主人,他的眼睛漆黑明亮,五官不似风轻辰锋利,也不似风轻圣温雅,较之两位兄弟,风轻尊的相貌确实是平庸了,除了眼睛漆黑深邃,其他五官都像这个人的处世态度,如果不注意,就会将他忘记。
苏青对这位在自己落难时伸出援助之手的恩人自然是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微微弯腰气息不匀的对风轻尊谢道:“谢二皇子殿下救命之恩。”
“苏姑娘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不知苏姑娘这是……?”
今日上朝听闻三弟府上侧妃暴毙,结合苏青出现的时间,这其中必是有什么关系的,只是不知这位苏姑娘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风轻尊对此可是好奇了一早上的。
苏青一听风轻尊的话,脸色越发苍白,风轻尊忙说道:“苏姑娘若是不愿说,不说也罢。”
苏青却是凄凄一笑道:“有什么说不得的,二殿下既然已经为我请了太医,想必也知道我刚小产过了吧,无非就是后宅间的腌臜事罢了,还有一事请求殿下。”
“何事苏姑娘尽管说就是了,能帮忙的在下定当义不容辞。”
苏青看着风轻尊,眼中带着企求,道:“不要告诉风轻辰我在这。”
面前是一个倾国轻辰的美人对自己哀哀请求,虽美人略有憔悴,但是谁又能拒绝呢?风轻尊心道怕是三弟伤透人心了。
“苏姑娘放心,我这虽然人少,好在都是忠心于我之人,苏姑娘安心休养就是。”
风轻尊在朝中并无什么实差,只是在工部挂了个虚职,去不去全看心情,反正他一向唯大皇子马首是瞻,朝中官员已经习惯于不过问这位皇子的意见。
是以风轻尊除了每天早上准时上朝,回来后去大皇子府上说说话,其他时间当真是十分悠闲。
基本上每天苏青刚睡醒,他就要下朝回来,两人一起用过早饭,其间聊聊天,苏青说的事风轻尊大多觉得新奇,心中暗想难怪三弟会在端阳宴上说苏青有不世之才,哪怕那只是夸大的虚词,仅凭苏青见识过的东西,就与大多数人不同了。
苏青每天皱着眉头喝下一碗碗的苦汤药,实在是难以下咽,每次都强迫自己吞下,心中告诫自己良药苦口利于病,今天吃的苦,都是自己识人不清的下场,要记住这苦,记住那些人,记住自己早逝的孩子。
在风轻尊府上养伤的这一个月,风轻尊每天都会来看望她,初时只是略说几句话便离开,后来苏青对他渐渐熟悉起来,两人说的话题慢慢拓展,从读过的书到走过的路,再到见过的人,苏青的话中有真有假,亦或真假参半,风轻尊由于其母出身的原因,从小就不被皇帝重视,多年来也一直是大皇子应声虫一般的存在,说来也是心酸,二十多的人了,除了京城,竟是再也没去过其他地方,他又不是个爱惹事的人,闲时也不过是在府中,或与陈子昂在京城各处喝酒罢了。
慢慢的风轻尊将自己的朋友陈子昂是怎样的人说给了苏青:“苏苏若是男儿,定是子昂兄那般才高八斗满腹诗书之人,状元之才也担得。”
这话一说苏青只觉风轻尊有一股不同于别人的痴性,这是夸女孩子的话么?她这段时间与风轻尊交谈之间也不过是说些在现代所知道的事,关于自己的出身来历却是说的不大清楚。
说到陈子昂是状元,陈子昂是那届最为出众之人,陈子昂现在是翰林院六品官,说来六品官在风轻尊一个皇子眼中应该不算什么,可是却特意跟苏青说了,可见风轻尊对这个朋友有多自豪。
说到了陈子昂便也慢慢说到朝堂之事,起先两人说些各自生活,后来说到诗词歌赋,现在不过一月有余,风轻尊日日上朝,虽不发表言论,却会记住早朝都发生了什么事,来与苏青讨论,苏青发现风轻尊虽说看起来不起眼,也一直在大皇子的光芒之下毫不起眼,但从两人讨论问题的观点来看,他不是没有野心的,只是掩饰的很好罢了,若不是这一个多月的日日相处,她还真是发现不了风轻尊的野心。
如今朝中局势也越来越复杂,苏青也知道了许多以往不知道的事,比如老皇帝病重,自从端阳宫宴之后皇帝的身体就一直时好时差,到了酷暑天更是一病不起,近日越加严重,风轻尊每日上朝已经看不到皇帝身影,也随大皇子去看望皇帝,只是皇帝并不是很想看到他。
风轻圣本是老皇帝最喜欢的儿子,然后风轻辰这半年来异军突起,因大兴农事,在朝中清流之间很是有一番好名声,朝中站队之势竟是越来越明显了。
没人会注意风轻尊一个不受重视的应声虫皇子是怎么想的,朝中官员们多是将他视为风轻圣的附庸。
老皇帝还活着,朝中官员已经有一部分明目张胆的与各自欣赏的皇子来往,仗得的不过是皇帝病弱无力,对朋党的名声也无所谓了,现下正是争取从龙之功的大好时候,风轻尊冷眼看着朝中局势变换,近日来越发信任苏青,苏青之才,不在世间男子之下。
“依苏苏之见,眼下情况我应如何?”苏青心道你还能如何,你早就是风轻圣船上的了,除了帮着风轻圣打压风轻辰还能如何。
嘴上却说道:“这要看二皇子殿下对自己的期望是什么了。”
此言顿时引起风轻尊的好奇,问道:“此话怎讲?”
“每个人对自己的定位不同,如何做全看你将自己摆在什么位置,你的目标是什么,只有目标确定了才能计划行动,任何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就不知,二皇子殿下的目标是什么呢?”苏青一向是温柔的,这是第一次,在风轻尊找她谈话时,她不再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她是那样自信而锋利,风轻尊,到底还是轻看她了。
风轻尊听到苏青别有深意的一番话,沉默不语,脸上温和的笑容也维持不住,再也不是这一个多月温柔敦厚的大皇子附庸。
苏青见自己一番话,终于让这人的假面有了一丝裂纹,心中想法越发强烈,风轻辰,风轻圣。这两个人斗吧,斗的越狠越好。
风轻尊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外人看来也不过是在细细思考苏青的话,刚才那一瞬间的阴沉也仿佛只是错觉,他又是那个温柔敦厚的风轻尊,对苏青温声道:“从前读到朝闻道,夕死可矣。一直无法理解其中真意,什么样的人才会有这种想法,圣人之言也有天真之语。而今听苏苏一席话才明白,遇到对的人,只是寥寥数语,与我而言如拨云见日,使我窥见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