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作证
雁无痕2018-08-10 13:0510,524

  上一世李承源被长孙无极冤杀之后,胡菁用疯狂的手段为李承源复仇,那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站在知己的立场上。

  这一世重生在李承源的地盘上,胡菁想要改变李承源的命运,但是那也与男女之情无关,那只是一种迫切想要弥补缺憾的心理,重生一世,一切都能重来,胡菁不会允许上一世的遗憾再度发生。

  胡菁不承认两人之间存在着爱情,即便是胡菁被许王妃算计,重伤之际看见了李承源的那清澈而深邃的眼神。

  胡菁不承认两人之间存在着爱情,即便是在后来的日子里,李承源对胡菁言听计从,将能交予的大权都交予。

  胡菁不承认两人之间存在着爱情,即便是在自己被算计的日子里,自己首先考虑到的就是李承源的安危。

  虽然胡菁发现,自己离开巴州才几天就开始不可避免地想起李承源的无赖面孔;虽然胡菁发现,自己才来到京师就想着回巴州。

  李承源是有妻子的人,骄傲的胡菁不允许自己对别人的妻子胡思乱想。所以尽管胡菁的心潮也曾经澎湃过,但是胡菁认为,凭借着自己几十年的人生经验,她一定能将这些莫名其妙的情感压在心底,让它再也掀不起风浪。

  所以她只承认她与李承源之间是主臣关系。

  但是现在……胡菁发觉自己无法不承认了,李承源那痞子一般的声音,就像是无数个石头碾子,辘辘响着,滚雷一般地在她心头碾过。

  然后,胡菁抬起眼睛。

  四目相对。

  无数的情感,就交融在那平静的对视里。

  刑部尚书让两人上堂来,沉着脸问道:“吴王殿下,金城公主殿下,您两位当时在场?”

  “本王不在场。”李承源摆摆手,云淡风轻,“不过这胡菁曾经在本王的巴州呆了几年,与本王相熟,本王知道她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所以呢,这杀人案件肯定不是胡菁做的……”

  李承源滔滔不绝,刑部尚书大人沉下脸来:“你要为胡菁做担保?人命关天大案件,人证物证俱在,你的担保没有用的。来人,将吴王殿下请出去!”

  “慢着慢着……本王不是做担保,是为她做人证。”李承源很认真地强调自己说话的重点,“作担保这句话,本王从来也没有说过。”

  “你们既然不在现场,如何为人作证!”刑部尚书简直要抓狂了,皇帝陛下的种子,怎么出来两个草包加纨绔!真的很想揍一下皇子皇女的屁股啊,可惜的是,皇帝陛下的心腹太监就在后面看着,如果自己真的打人,那老太监肯定会来阻止!

  “谁说不在现场就不能做人证?”金城公主鼻子哼哼,“我皇兄就能!”

  好吧,下面听审的一群百姓,都忍不住笑开了。不是百姓们不懂规矩,实在是皇家的儿女太奇葩。公堂的庄严肃穆,瞬间荡然无存。

  刑部尚书欲哭无泪:姑奶奶,您可是皇家公主殿下啊……

  却见李承源微笑,拱手:“大人,本王想要问这位证人几个问题,不知是否可以?”

  好吧,刑部尚书知道,吴王殿下不像金城公主殿下,人家在巴州地方,管理得也是井井有条,方才奇葩不代表这位殿下脑子有问题。既然有所恳请,当然要给一个面子:“殿下,您请问吧。”

  然后李承源就问了几个问题。

  “胡菁在树底下杀人,你站在廊檐下面,能看见胡菁的面孔?”

  “那当然!灯笼很亮……”

  “当时是四更时分,客栈里所有的灯笼都已经熄灭。”李承源微微笑着,眼神之中露出几分怜悯。

  “那是因为……月光!月光照在胡菁的脸上……”

  “你确定,是月光照在胡菁脸上,所以你看清了胡菁的面孔?”

  “就是,就是!”

  “你知道……杀人案件发生的那一天是什么时间吗?那天正是农历二十九,四更时分,天上可有月亮?”

  “天上没有月亮!”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像是电闪雷鸣,在公堂上上下下,一群人的耳朵边震响!

  天上无月。证人不能看清胡菁面孔。证人撒谎!

  胡菁清白!

  公堂上公堂下,众人目瞪口呆,五体投地。

  看着李承源那得意洋洋的面孔,胡菁浑身一阵痉挛。

  理由很简单,胡菁明明记得,杀人案子发生的那一天,客栈廊檐之上,至少挂了十盏气死风灯啊。

  但是李承源这个狡诈的,用了一句“四更时分,客栈里的灯笼都已经熄灭”这个谎言,就将这个心虚的证人带到沟里去了,然后就让李承源得到了“当日没有月亮你撒谎”的结论。

  很显然,证人是惊慌失措了,他跪倒在地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不是故意撒谎,小人不是故意撒谎啊……”

  刑部尚书一拍惊堂木:“承认是自己撒谎?好,为何要撒谎,从实供来!”

  那证人卡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之后才组织好言辞:“那是因为,这位胡菁姑娘,进客栈门的时候,瞪了我一眼,所以小人想要报复……”

  好吧,这么荒唐的理由,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刑部尚书是信了。胡菁当庭释放。公堂上公堂下,李承源得意洋洋,睥睨天下。

  然后,前面传来了气喘吁吁的声音:“吴王殿下,吴王殿下,皇上传您立马进宫!”

  李承源脸上的笑容顿时定住。胡菁脸上的笑容也定住。皇子不奉诏进京,那可是大罪!

  李承源脸上的笑容慢慢舒展开来,拍拍胡菁的肩膀,笑道:“没事儿啦,你放心,我带了祥瑞进京的,顶多挨一顿板子。”

  胡菁不解,问道:“祥瑞?”

  李承源笑道:“我将你发明的,制造烧酒的法子,带进京来了。这个祥瑞不但关系到国家的府库,还关系到朝廷对西北的战略,当然是天大的祥瑞。”

  胡菁略定了定,看着面前的李承源,柔声说道:“那个法子,可以轻而易举地为你聚集千万财富,也能使巴州商会的凝聚力更强。”

  李承源微笑:“可是千万财富,也及不上你的一根头发丝重要。”

  轻飘飘的话语,就像是一阵柔软的风拂过了胡菁的心田。胡菁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话,然后就看见李承源露出一个痞子一般的笑容:“因为你才是真正的金矿啊,保住你,我才能挣到更多的钱财……”

  满腔的感动顿时化成了满腔的愤怒,胡菁想要狠狠一脚剁下去,但是想着他还要去挨打,于是生生忍住了。

  李承源所料没错,不奉诏进京,皇帝陛下当然大怒,但是看着烧酒配方,又闻着烧酒的香味,脸色就松弛了很多。不过还是挨了一顿揍,理论上是三十大板。

  行刑太监下手很轻,李承源装模作样在床上趴了两天,就再也不肯趴了。

  两杯清茶水波荡漾,三块蛋糕蜜蜜甜甜。坐在吴王府的紫藤花架下,胡菁热情洋溢地拿出了自己的最高规格来招待金城公主殿下。

  投名状么,当然是两个极大极大的烟花。

  看着烟花,金城公主竟然发了愁:“为什么还不过年呢?过年的时候,我就可以卖烟花了!”

  因为金城公主的关系,胡菁知道,大兴朝的公主驸马,生活其实也是不大容易的。公主当然是有俸禄的,但是除了最受宠的,时不时能得到一点贴补之外,其他普通的公主殿下,那点俸禄,真的不够用。

  皇帝陛下当然是宠爱着儿子女儿的,但是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啊。而且这位皇帝陛下,最喜欢做的事儿就是征战四方,虽然是胜仗多败仗少,也给自己闹了一个天可汗的名声,却是真正将国库给闹空虚了。国库空虚,没办法,那就内库补呗,内库也空虚了,公主们的俸禄就发不出来了。嫁人了的公主还好些,皇帝会给一块食邑。但是没嫁人的公主,日子就难过了。皇子们也是如此。

  皇子公主的日子还不是最难过的,为了封赏将士,宫中的娘娘们,还曾将自己的首饰私房钱,全都捐献出来给皇帝陛下呢。

  胡菁将钱庄的设想透露了一点给金城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当下两眼发亮。

  然后胡菁一摊手:“当然,现在是不成了。”

  金城公主急切问道:“怎么不成了?”

  胡菁说:“这个钱庄的主意,已经被人占了先机。二十多天过去,京师百姓手中有几个闲钱,也已经大半都已经投入到那个兴旺钱庄里去了。钱庄要挣钱,主要靠的是将别人存进来的钱借出去生利息,现在多半不会有钱存进来,又怎么借出去生利息?我们即便将钱庄开设起来,也就白白浪费店面与人力罢了。”

  金城公主怒道:“兴旺钱庄……本宫也知道,那主子姓卢!他们偷了你的主意,还将你弄进了监狱,差点将你给整死!我要去告诉父皇,查封了他们的钱庄!”

  好吧,公主殿下是说做就要做啊。胡菁忙一把拉住,态度诚恳:“公主殿下,这怎么可以?您也知道,这事儿也就是猜测罢了,查无实据啊。如果您这么莽莽撞撞去找皇上告状,不能告倒对方还是轻的,如果影响了皇上对您的看法,那就严重了。”

  胡菁这是肺腑之言,金城公主当然不能继续发怒,当下闷声闷气说道:“那就便宜了那群混蛋不成?”大兴朝的公主殿下不崇尚温文尔雅,能出口成章也能出口成脏,当然,出口成脏的时候,不能有太多的外人在场。现在,胡菁当然不是外人。

  胡菁为难地说道:“其实也有办法的,只是靠着我们巴州商会的身份,不大好去做这件事。”

  金城公主急切问道:“那是什么办法?”

  胡菁微笑着将自己的主意说了。

  金城公主看着胡菁,眼睛越来越亮,眉头皱起来又舒展开来,她突然笑了,春光四射:“好吧,胡菁胡大小姐,你要让我帮我冲锋陷阵,你给我多少好处?”

  ……怎么会是这样?胡菁愣了一下,好久没有反应过来。

  金城公主抿嘴笑道:“好吧,本宫越来越喜欢你了……本宫决定,如果你能将这个兴旺钱庄搞下来,那么本宫就与你合股弄个钱庄……嗯,看情形如果好的话,本宫还会将皇上拉来给你撑腰。”

  灿烂地笑了一阵之后,金城公主带着丫鬟侍女,晃晃悠悠走了。

  留下几乎石化的胡菁,还有笑得直不起腰来的李承源殿下。

  狠狠瞪着李承源,胡菁发誓:“我不将这个钱庄给搞死,我就不信胡!”

  李承源叹了一口气:“别姓胡,你可以姓阮的。”

  胡菁当然要姓胡。姓阮算什么事儿?

  不借用金城公主的力量,胡菁一样能复仇。

  当然了,胡菁是文明人,咱们复仇不打打杀杀了,直接用钱来解决问题。

  胡菁又等了二十天。

  已经调查清楚了,卢子乐的本钱很不错,足足投了五百万两银子来做本。只要借贷的时候小心一点,开一个小钱庄没有任何风险。

  但是卢子乐错在心太狠,他想要尽早地抢占市场,一口气开了四个钱庄。为了尽快挣钱,又拼命开展借贷业务。这四十天过去,钱庄的压箱底银子,已经不多了。在卢家钱庄的信用还没有建立起来的时候,这个钱庄,就是一个纸糊的楼阁。

  胡菁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让商会找个人人出面,用房产铺子做抵押,去兴旺钱庄贷了二十万两银子,期限是十天。这个数额很大,但是有抵押,钱庄的掌柜审核了一番,居然准了。

  这笔钱,一口气就将兴旺钱庄的家底摸得差不离了。

  然后胡菁就找了几个江洋大盗——京师里当然有江洋大盗的,上辈子管了那么长时间的秘谍司,又做了那么长时间的执政皇后,胡菁对京师里的蛇蛇鼠鼠清楚得很,找几个江洋大盗,不要太简单,甚至还不用怎么花钱。

  别误会,胡菁是好人,怎么可能派江洋大盗去抢钱庄?从古代到现代,抢钱庄抢银行都是高风险生意,胡菁是绝对不干的——

  她只是让江洋大盗前来那兴旺钱庄总部的库房边上,点了一把火而已。

  连钱庄的大门都没烧着。

  钱庄也就损失了价值八千钱的柴房两间,价值八百钱的柴火一垛,价值八钱的水桶一个——那是因为急着救火,一个伙计摔了一跤,将水桶砸坏了。

  这么一点损失,兴旺钱庄完全承受得起。兴旺钱庄的老板,检点了自己的损失之后,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黔驴技穷!”

  但是,胡菁的手段在后面。第二天早上,花了十来贯铜钱,叫了一群孩子,到处传播新闻,告诉众人:兴旺钱庄的钱都被人抢光了!手上有存款凭条的,赶紧去兑!

  还没有到期?……不要记挂着那几个利息了,你的本钱都要保不住了,兴旺钱庄的老板,打算卷着剩余的银钱跑路了!

  这个小手段不复杂是不是?

  但是这个小手段,却刚好挠到了人心的痒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传十十传百,到了第三天,拿着存款凭条前来兑换铜钱银子的百姓,就将兴旺钱庄的几家店面门口,全都给堵上了。

  这个时代的店面的位置,与后世不甚相同,不是开在沿街的位置,而是集中在坊市里。

  钱庄总部就开在东市,靠近坊门的位置,坊门一打开,就是玄武大街。现在玄武大街之上,密密麻麻起码挤了几千人,水泄不通啊!不说兴旺钱庄,就是连整个东市的所有店铺,都没法正常开张了!

  兴旺钱庄当下傻了眼。要知道兴旺钱庄已经将小半的存款借贷出去了,现在欠款还没有收回,这么多钱当然兑换不出来。那钱庄的伙计又从来没有经过这方面的培训;看见这般场景,竟然几个人合力,将进门的百姓轰出去,然后……将门给关上了!

  结果,玄武大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了!

  长安府的衙役全数出动,也解决不了问题!

  愤怒的百姓拿不到真金白银,于是砸门,于是打人……如果按照胡菁的预设正常发展,接下来的戏码,就应该是杀人放火抢劫,小小地闹一场骚乱。

  但是美中不足的是,胡菁身边站着一个人名叫李承源。李承源算计起巴州郑氏眼皮都不眨,但是却见不得普通百姓出事。看见骚乱已起了,当下派人飞奔政事堂:“告诉魏大人,赶紧过来!用宰相的名字作保,先将事情安抚下来!否则还真的要死人了!”

  玄武大街起骚乱的时候,政事堂并不以为意。一方面,无所事事的京师百姓,向来有挤着看热闹的习惯;另一方面,也与长安府着力隐瞒有关。

  因为心虚的缘故,长安府张亮不愿意让皇帝知道兴旺钱庄的有关事儿。他以为自己能将事儿弹压下来;却不想在有心人的煽动下,盲目的百姓哪里会相信张亮的保证?

  因为血汗钱成了泡影,被激怒的百姓拥挤着上前逼问,可怜的张亮步步后退,差点被一块石头绊倒。好在身后的护卫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张亮已经倾斜的身子,然后抱着张亮的身子就飞奔……结果,一群百姓在后面追逐,将堂堂的长安府尹追成了丧家之犬。

  站在不远处的自家茶楼上,胡菁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场景。李承源叹了一口气,问:“这事儿是你安排的?”

  胡菁笑:“我哪里有这个本事!这是民意……看样子,张亮的人品是不大好。”

  李承源苦笑,说道:“这事儿,越闹越大了……那是禁卫军?”

  胡菁定睛往底下看去,果然是禁卫军!只一个转角,就会出现在百姓的面前!

  刀枪闪亮,晃花了人的眼睛!

  而这边,不知情的百姓,依然在追逐张亮……

  过了这一个转角,这些百姓,也许就会被套上杀官造反的罪名,也许就会被当场格杀,兴旺钱庄面前,也许会流血漂橹!

  一瞬之间,楼上两人的脸色都是禁不住发白!

  李承源回头看了一眼胡菁,道:“我下去看看!”不等胡菁反应过来,随即厉声喝道:“不得对张大人无礼!”手在窗户上一摁,身子飞起,就往下面——坊市的大街上跳了下去!

  两人身在三楼,距离地面足足有将近三丈!

  就在这一瞬间,楼上楼下,无数人惊呼出声!

  这不是神兵天降……这可能是自寻死路!即便是武功超群,可是下面,却有明晃晃的刀枪,有汹涌的人群!

  只要摔个不巧,只要摔倒后不及时站起来,就有可能被汹涌的人群踩成肉泥!

  胡菁无法呼吸!

  好在李承源竟然平稳落地了。他跳楼之前,已经看好了落脚的地方。两人所在的下方不远,就有一支旁逸斜出的树枝。李承源冲着那树枝的方向跃去,伸手抓住了树枝,在树枝上一借力,硬生生换了一个方向,正落在张亮身后、一群愤怒的百姓身前。

  看着那般场景,胡菁的心,又几乎跳出胸口!

  当下再也不能站在上面了,急忙带着胡说下楼。

  李承源身边的侍从,倒是第一时间就冲下楼保护主子去了。但是他们是否来得及?

  愤怒的百姓几乎要将李承源淹没。

  就在那一瞬间,李承源叫了一句话:“兴旺钱庄欠下的债务,巴州商会来帮他偿还!”

  愤怒的人潮瞬间安静了下来,然后所有的目光,齐齐落在李承源身上。

  片刻之后,声音又嘈杂起来,有人尖声问道:“你是什么人,巴州商会为何要给兴旺钱庄还钱?”

  李承源微笑,不动如山:“我是吴王李承源,我是皇帝陛下的亲儿子。巴州商会不是给兴旺钱庄还钱,而是给朝廷背书。”

  李承源笑着吩咐:“喂,那位汉子,请帮忙将那块大石头搬过来——”跳上大石头,李承源站着,微笑:“兴旺钱庄欠了大家的钱,那么欠债还钱,朝廷绝对不会坐视不理,长安府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巴州商会拿了大家的存款凭条,自然会让朝廷与兴旺钱庄理论。大家对朝廷要有信心!”

  嘈杂的声音瞬间安静下来,无数的目光里,就有着景仰的意味了。是的,对于在场的这么多平头百姓来说,皇子皇孙,那是浮在云端里的人物!可是现在,这个人物居然下凡了,为了帮自己拿回那些存款!于是有人激动得浑身发抖,有人激动得眼泪涟涟。

  李承源微笑着,回头看着张亮:“张大人,您前来,是不是打算给大家这么一个保证?”

  张亮本来是一个强硬的人,今天被下属抱着落荒而逃,也是意料之外的事儿。听见李承源三言两语将人群安抚下来,当下急忙点头,说道:“本官前来,也是这个意思!”

  “大家听见了没有?”李承源高声叫道:“长安府府尹大人,也给了大家这个保证!不过巴州商会现在没有这么多现银,请大家明天后天再去,成不成?大家只管放心,如果明后天巴州商会不肯给你们兑银的话,你们只管将长安府府衙给一把火烧了!”

  张亮想不到李承源这么两句话,又将长安府推进火坑!但是李承源的言语,他又不能否认,当下禁不住大汗淋漓。

  当下就有人叫起来:“皇子殿下这样说,我们当然无所不从!”

  听见后面脚步声响动,是一群禁卫军在李承源身后集结。李承源转身,拍拍手:“没事儿,没事儿,一群百姓在讨债呢,不是什么大事,你们都散了吧,留几个人维持一下秩序就好。”

  却见一个老人颤巍巍上前,对着李承源,匍匐跪下!

  李承源吃了一惊,忙跳下石头,将老人搀扶起来,问道:“老人家,您这是何意?”

  那老人颤声说道:“为了我们这些百姓几个小钱,您亲自赶到这里来。为了我们几条贱命,为了让我们不至于犯错,您甚至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亲自冒险!您是万金之躯,为我们如此,我们如何不感动?殿下,请受我等一拜!”

  “殿下,请受我等一拜!”有人带头,后面就有人跟着一起来了,三四声之后,李承源跟前,黑压压跪倒了一大片。

  李承源倒也不至于手足无措,但是张亮是真的打算晕倒。

  万一明后天巴州商会不肯承兑……

  胡菁急急忙忙下了楼,站在街道上,静悄悄地看着接受众人膜拜的李承源。

  李承源不是喜欢出风头的人,这是他的身份地位和性格使然。但是今天,他却毫不迟疑地出了一回风头。这件事情之后,皇帝陛下或者不会多想,但是太子殿下与肃王殿下,却是多半要胡思乱想了。

  但是李承源却是毫不迟疑地跳了下来。

  胡菁想要抱怨,胡菁甚至打算制止李承源。但是什么抱怨的话都出不了口,所有的制止话语都没有说出来。因为胡菁知道,李承源这样做是为什么。

  他在乎百姓。他在乎她。

  她闹出的篓子,他来补上。

  很多年前或者很多年后,李承源曾经笑嘻嘻地对胡菁说起: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胡菁终于明白了,这就是自己为这个男人迷醉的理由,自己重生一次,舍生忘死都要帮助这个男人的理由。

  面前有这样一个男人,胡菁想,我这辈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当然,我不会做人妾室,我不会嫁给这个男人。胡菁再度警告自己,心潮可以澎湃,新时代的女性,绝对不能做人家的小三,这是原则。

  玄武大街上的骚乱,是被大好人李承源平息了,没出什么事儿。但是其他三个钱庄,却没有这么好的事儿了,钱庄几个掌柜处置不当,而官府又没有及时来人,结果大门被愤怒的百姓砸开了——而后,打砸抢的事儿,就顺理成章地发生了。当然了,几个钱庄里存着的现银,已经被先头的百姓挤兑地差不多了,真正被抢走的钱其实不算多。但是其中有个关键,那就是钱庄的账本……丢了一半!

  丢了那一半借款的账本!

  说起来,卢子乐收拢来的资金,虽然大部分都已经借贷了出去,却都是有抵押的,有范阳卢氏这个庞然大物做后台,按照原先的条款,都能收回来,还能带上利息。

  钱庄这些日子处境艰难一点就艰难一点,熬过这一阵也后好了。

  但是现在,这些账本丢了!

  借出去的钱要不回来了!

  钱庄的掌柜与伙计被打伤了十几个,好在没有出人命,这也是胡菁安排的人手,在其中带节奏,不断提醒暴怒的百姓“不要杀人”的缘故。

  不过这事儿还是闹出人命来了,那就是兴旺钱庄的大掌柜,第二天就自杀了。自杀的场景还有几分惨烈,那大掌柜居然是先杀家人,然后自杀,并且采用剖腹的方式。收到消息的时候,胡菁还有几分歉然,但是得知这位大掌柜曾经与张亮来往密切,自己入狱之前的一天这位大掌柜还曾派人去求见张亮的时候,就没有将这事儿放在心上了。

  当过掌权皇后的人,这种事儿见多了。别说那大掌柜的老婆孩子很无辜,他们一直享受着丈夫为非作歹所带来的红利。享受着不义之财,当然要承受相关后果。不懂事的孩子当然可怜,但是世间之事,本就有着因果。

  至于那个卢子乐,直接就被范阳卢氏除名了。即便如此,范阳卢氏的名声还是毁了,现在已经四天过去,长安城里卢家的几个店铺,只要挂上卢家牌子的,现在都还关着门呢。

  没法开门啊,一开门就有人来讨债。

  卢子乐收拾了细软带着心爱的小妾和小儿子跑路,但是才跑出长安城就被眼尖的京畿路百姓给揪回来了,现在被关在长安府的大牢里。

  巴州商会之前借了兴旺钱庄二十万两银子,这些天,胡菁就将这批银子拿出来,又从商会调度了十万两银子,换普通百姓手上的存款凭条。换的都是十两二十两的小凭条。自己闹腾了一场事故,总不能让普通百姓遭受损失。至于拿到这比条子之后怎么办,偌大的卢家还在呢,去讨要就是了。

  但是没有想到,几天下来,二十万两银子都没有花完。

  胡菁实在不太满意。

  “这一次虽然将卢家闹了一个灰头土脸,但是这事儿还有后续,咱们要小心了。”李承源微微苦笑,说道,“话说胡菁啊,他们家的账目,真的不是你派人偷的?”

  胡菁却不以为意,笑道:“好吧,我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要将卢家整死,就这么是不够的,顶多也就是给卢家增加一点闹心事儿而已。”

  “明知是这样还这么着急动手?”

  “我只能给卢家增加一点闹心的事儿……但是后面的刀子,有人补上啊。”

  李淳略怔了怔,问道:“谁敢得罪卢家?谁会帮你补刀子?”

  正在这时,有小太监来吴王府传令:“皇上下旨,让胡菁姑娘到太极殿见驾。”

  太极殿?胡菁与李承源对望了一眼,李承源就说道:“我陪你进宫。”

  却听小太监又说道:“皇上宣胡菁姑娘一个人进宫见驾。”

  胡菁抬眼,对李淳与李承源笑:“补刀子的人来了。”

  寻常人不敢得罪卢家,但是卢家依然还是有仇人的。

  卢家最大的仇敌,就叫皇帝陛下。

  当然,表面上看,皇帝与卢家,关系可是亲热得很。皇帝陛下的儿子李承江,娶是就是卢家的女儿。

  但是这不妨碍皇帝陛下与卢家成为仇敌。

  卢家正是所谓的五姓七家之一,中原地区的传统大家族之一。皇朝更替已经好几次,但是这些大家族,却是愈加地兴旺发达。他们掌控着大兴朝大量的中层官吏,他们还掌控着朝廷之中超过七成的官员数额。这个大兴朝,与其说是李家的天下,还不如说是大家族的天下。如果打开历史的书页,仔细分析的话,我们还不难发现,几百年来,改朝换代的时候,其中隐隐能看见大家族伸出来的黑手。

  他们挑动着天下的动乱,他们挑选着自己的代理人,他们将参与争霸的军阀放在天平上仔细衡量,然后做出决定,选择认为对自己家族最有利的人选。皇朝可以更替,百姓可以成为牺牲,而家族,却必须在一次又一次的战乱中,发展壮大。

  作为皇帝,当然知道这些大家族存在会带来什么。胡菁做过执政皇后,当然也知道世家之害。

  所以,明明知道自己这番举动不能令卢氏真正伤筋动骨,胡菁还是悍然动手。那是因为,胡菁知道,皇帝陛下会抓住这个机会,尽可能地削弱一个卢氏的力量。

  更何况,钱庄是一桩能收拢天下钱财的生意!皇帝怎么可能坐视着卢家占了胡菁的主意发大财!

  只是胡菁没有想到,皇帝陛下居然会趁机派人去偷卢氏的账本……这手段真正狠辣,胡菁自愧不如。

  虽然说卢家家大业大,但是有了皇帝陛下这一招,至少,这位用杀人手段来抢夺生意的卢子乐,暂时已经无法再出来作妖了。

  但是胡菁依然想不到,与皇帝陛下一道动手的,还有一群魔王,那群无法无天隔三差五就要在大明宫太极殿发酒疯的魔王。

  重生以来,胡菁还是第一次与这群魔王见面。

  当然了,这群魔王都不认得胡菁。然而对于胡菁而言,这次重逢,已经经历了两世生死。她还记得皇帝陛下的突然暴毙所带来的故事,她还记得几个魔王将她当作子侄。一种温暖的感觉滋润着她的内心,她的眼眶里禁不住有些湿润。

  然后——君臣见礼,皇帝陛下还没有来得及说其他的话,程大魔王就跳了起来:“胡家小姑娘,我程家收了二十多万两银子的存款条子,起码得在这个钱庄里,占百分之十的股份!”

  胡菁收起了眼角的湿润,长长叹气:程魔王啊,你好歹也是王侯之尊,在这种场合,好歹要文雅一点,礼貌一点吧,这么急火火算怎么一回事?

  然后是永远安静永远镇定的徐大魔王,语气平淡,不容置疑:“胡家小姑娘,我家收了十八万两的存款条子,百分之十的股份就不必了,就百分之九吧。”

  然后是一脸怒意的牛大魔王:“徐世绩,你好不要脸,你才十八万两银子就要百分之九的股份,你要其他人怎么算!胡家小姑娘,我与你说……”

  徐魔王一脸的轻松写意:“我是只收了十八万两银子的存款凭条,但是我这十八万两银子,都是由十两、二十两银子的小条子凑拢的……牛一进,你那几十万两,总共是多少条子?”

  然后程大魔王就生气了,跳起来要与徐魔王打架。但是徐魔王向来只走嘴皮子路线,崇尚的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当下身子一闪,就藏到牛魔王后面去了,程大魔王手一伸,刺啦一声,就将牛魔王的衣服领子扯破了。

  ——好吧,虽然前世曾经见过大兴朝的朝堂风景,这一世依然有几分惊悚。

  一群魔王吵吵闹闹,皇帝陛下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脸的心平气和。

  长孙无极笑了笑,说道:“好了,胡家小姑娘也来了,别吵架了,吵吵嚷嚷也闹笑话。”

  程大魔王叫道:“闹笑话就闹笑话,反正俺就是大老粗,没学会像你一般的人模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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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世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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